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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美の假面 大哥爱吃苕皮 33420 字 2025-04-16 15:17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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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4-16 15:17:41

同学会重逢

2015年冬

刘小花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镜前,指尖轻轻抚平旗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。结婚七周年,陈旻的生意越做越大,他们的豪宅从浦东换到了檀宫,可不知从何时起,她总觉得这美满生活像件精工细作的旗袍——外表光鲜,内里却绷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线。

镜中的女人身段窈窕,杏眼樱唇,一袭月白色旗袍衬得肌肤如雪。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——那是陈旻上周送她的结婚五周年礼物,据说每一颗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南洋珠。水晶吊灯的光晕在香槟杯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。四周的笑声、碰杯声、恭维声像一层薄纱,将她裹在里面,既无法融入,也无法挣脱。

"紧张?"陈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腰,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。

她回头,撞进他含笑的眼里。十年过去,他的轮廓比少年时更加锋利,定制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,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

"有点。"她小声说,"听说张老师也来了。"

陈旻低笑,凑近她耳边:"怕什么?当年数学竞赛你可是替学校拿了全国金奖,老张现在见你都该叫一声刘教授。"

——全国金奖。

这个久违的荣誉让刘小花恍惚了一瞬。她记得颁奖那天,少年陈旻在礼堂后排拼命鼓掌,把掌心都拍红了。

宴会厅里觥筹交错,老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。当刘小花挽着陈旻的手臂出现在门口时,嘈杂的谈笑声突然静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。

"校花学霸驾到!"

"天啊!你们俩是吃了防腐剂吗?陈旻更帅了,小花更美了!"

"当年全校最养眼的一对,现在还是这么登对!"

刘小花被簇拥着入座,李婷一把抓住她的手:"你这皮肤怎么回事?比上学时还水灵!"她故意捏了捏刘小花纤细的手腕,"看看这身材,陈旻是不是天天给你炖燕窝?"

众人哄笑中,刘小花瞥见角落里几个女同学探究的目光。她知道她们在想什么——十年前那个在颁奖台上光芒四射的少女,如今怎么就甘心做个全职太太?

酒过三巡,话题从回忆往昔转向现状。当班长王志推了推眼镜:"小花现在在哪个金融机构高就?我记得你大四就拿到摩根士丹利的 offer 了。"

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。

"人家小花现在是陈太太!"李婷抢着回答,"陈总现在公司估值都过十亿了,哪还需要太太出去工作?"

王志明显愣了一下:"可小花当年不是保送 A 大金融系第一名吗?教授都说她是十年难遇的量化交易天才..."

刘小花捏着高脚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,像极了那年她撕毁 offer 时掉在合同上的眼泪。

"我记得特别清楚,"当年的学习委员突然说,"大四那年华尔街日报来采访小花,标题就叫《中国量化交易新星》..."

陈旻的酒杯轻轻磕在大理石桌面上。

"我家小花现在可是比基金经理厉害多了,"他笑着揽住妻子的肩,"品品的早教课程都是她亲自设计的,上周幼儿园老师说我们女儿数学天赋惊人。"

众人恍然大悟般点头,话题顺势转向育儿经。刘小花低头抿了口果汁,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

——没人知道,品品的数学启蒙用的是她当年设计的交易模型简化版。

听说陈总最近在谈一个跨国医疗项目?"当年爱八卦的林夏也好奇的问到,"是和范氏集团合作吧?我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了。"陈旻的酒杯轻轻磕在大理石桌面上:"还在初步接触阶段。"刘小花注意到丈夫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光——每次他紧张时,总会无意识地转动戒指。

宴会厅突然暗下来,聚光灯打在舞台上。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:"下面有请 05 级最成功的创业者,明晟资本 CEO 陈旻先生为我们分享他的成功经历!"

掌声雷动中,陈旻从容上台。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,从大学车库创业讲到公司上市,每个数据都精准得令人叹服。

刘小花看着丈夫在台上侃侃而谈,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在辩论赛上紧张到手指发抖的男孩。那时的陈旻,会因为输掉一场比赛整夜睡不着,会因为她的一句安慰红了眼眶。而现在,他站在台上,谈笑风生,仿佛从未有过脆弱的时候。

"最后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太太,"他忽然看向台下,"没有刘小花,就没有今天的明晟资本。"

「陈总,您这是公开秀恩爱啊!」有人笑着喊。

陈旻笑了笑,没否认。他的眼神温柔地落在刘小花身上,仿佛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星光。

刘小花也报以明媚的微笑。

大屏幕适时放出他们大学时的合照——图书馆里,少女正低头演算一道复杂方程,少年撑着下巴满眼崇拜地看着她。

刘小花眼眶发热。她记得那天陈旻说:"小花,你这么厉害,以后我创业你一定要帮我。"

"太感人了!"李婷抹着眼角凑过来,"不过小花,你真不觉得可惜吗?当年罗教授说你能成中国最年轻的女基金经理..."

刘小花望着台上光芒万丈的丈夫。他正在演示最新的 AI 投资系统,那是她孕晚期熬夜帮他调试的算法。

"你看,"她轻声说,"他的成功里都有我的影子。"

「小花,你真是人生赢家。」班长王志又凑过来,语气酸溜溜的,「陈旻这么帅还这么专一,你们还领养了个那么可爱的女儿,啧,老天爷偏心。」

刘小花笑了笑,没接话。

品品是半年前领养的,三岁半的小女孩,圆眼睛,软糯糯的,见人就笑。陈旻说,他们去福利院时,品品一见到她就伸手要抱,像是命中注定的母女缘分。

「不过……」王志压低声音,「你们当初不是怀了吗?怎么后来……」

刘小花指尖一颤,果汁杯壁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
那是三年前的事了。孕八个月时,她下楼取快递,踩空台阶摔了一跤。送到医院时,羊水已经破了,孩子没保住,子宫也受了损伤,医生说她很难再怀孕。

陈旻握着她的手说:「没关系,我们有彼此就够了。」

后来,他主动提出领养。

「品品就是我们的孩子。」他总是这样对别人说,眼神坚定得让她想哭。

「陈太太。」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。

刘小花回头,看见一个陌生女人。对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,红唇微扬,手里端着一杯香槟,腕间卡地亚的手镯折射出冷光。

你是……?」

「范雨曈。」女人微笑,「陈总的……合作伙伴。」

刘小花愣了一下,隐约觉得这名字耳熟。还没等她细想,陈旻已经走了过来,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。

「聊什么呢?」他语气轻松,目光却在看到范雨曈时微微一顿。

「陈总。」范雨曈举杯,笑意更深,「刚刚还在和陈太太夸您呢,说您事业家庭两不误,真是模范丈夫。」

陈旻笑了笑,没接话,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刘小花腰间收紧了一瞬。

刘小花没察觉异样,只是冲范雨曈礼貌地点点头:「范小姐过奖了。」

「对了。」范雨曈忽然凑近,香水味淡淡地萦绕过来,「陈太太,听说您女儿在阳光幼儿园?我表姐是那里的园长,如果需要什么帮助,随时联系我。」

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张名片,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陈旻的手背。

刘小花接过名片,笑容不变:「谢谢,不过品品挺适应幼儿园的,暂时不需要麻烦。」

范雨曈挑眉,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旻一眼,转身离开。

回程的车上,品品已经在儿童座椅里睡着了。刘小花靠着车窗发呆。

「累了?」陈旻单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。

「有点。」她笑了笑,「今天大家夸你夸得我都听腻了。」

陈旻低笑:「他们那是嫉妒,嫉妒我娶了全校最优秀的女孩。」

刘小花心里一暖,却又想起范雨曈的眼神。

「那个范小姐……你们很熟?」

陈旻神色如常:「公司最近在谈一个医疗项目,她是合作方的负责人,工作上接触过几次。」

「她好像对品品很关注。」

「生意人嘛,总喜欢套近乎。」陈旻捏了捏她的手指,「别多想。」

刘小花点点头,不再追问。

她信任他,毫无保留地信任。

深夜,刘小花被手机震动声惊醒。

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发现陈旻不在床上。浴室的门缝透出一线光,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。

「……不行,太冒险了。」

「……你以为我愿意?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?」

「……品品不能有事,其他的……按计划来。」

刘小花眨了眨眼,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浴室门突然打开,陈旻走出来,见她醒了,愣了一下,随即温柔地问:「吵到你了?」

「你在打电话?」

「嗯,公司有点急事。」他躺回床上,把她搂进怀里,「睡吧,明天还要送品品去幼儿园。」

刘小花靠在他胸口,听着他平稳的心跳,慢慢闭上眼。

一定是她听错了。

陈旻怎么会用那种冰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?

品品突发高烧

凌晨三点十七分,刘小花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。儿童房里传来四岁品品微弱的啜泣声,像一根细针刺进她的耳膜。

窗外雨声淅沥,卧室里只有时钟走动的细微声响。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——床单冰凉,陈旻不在。

"品品?"

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,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窜上脊背。推开儿童房的门,月光透过纱帘,在品品的小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孩子蜷缩成一团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睫毛上挂着泪珠,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。

"妈妈......"品品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又轻又哑,"我难受......"

刘小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她伸手抚摸孩子的额头,滚烫的温度让她的指尖像被灼伤般蜷缩起来。记忆突然闪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——同样的无助,只是那时躺在病床上的是流产的她和未出世的孩子,而现在......

"陈旻!"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。
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陈旻冲进房间时眼镜都没戴,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支棱着。他几乎是扑到床前,宽厚的手掌贴上品品的额头,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。

"去医院。"他声音低沉,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。

刘小花看着他迅速扯过毛毯裹住品品,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。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娴熟地照顾孩子?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,随即被更强烈的担忧淹没。

雨水拍打着车窗,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仓皇的弧线。陈旻的车速比平时快了一倍,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。

后视镜里,刘小花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,还有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这是她熟悉的陈旻,却又陌生得可怕——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金融精英此刻像个慌乱的普通父亲。

"妈妈......"品品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,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窝,"我梦见......梦见怪兽追我......"

"嘘,没事的宝贝。"刘小花低头亲吻孩子汗湿的额头,尝到咸涩的滋味,"妈妈在这里,怪兽不敢来。"

红灯刺目,陈旻猛地踩下刹车。他转过头,目光在品品通红的小脸上停留片刻,喉结上下滚动:"量体温了吗?"

"三十九度五。"刘小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"会不会是......"

她不敢说出那个词。三年前的噩梦像幽灵般缠绕着她——那次意外后,医生说她很难再怀孕。品品是他们好不容易领养来的天使,如果......

"别胡思乱想。"陈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像在安抚两个受惊的孩子,"只是发烧,会好的。"

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,节奏紊乱。刘小花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,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。记得丈夫睡前从来都没有摘戒指的习惯啊?难道是着急忙慌弄丢了?心里全是孩子的刘小花也没有功夫细想。

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,消毒水的气味勾起刘小花最不愿回忆的往事。护士给品品扎针时,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刀子般剜着她的心。

"妈妈!疼!不要——我不要打针"品品拼命挣扎,输液管剧烈晃动。

"按住她。"护士冷静地说。

刘小花的手抖得厉害,几乎按不住孩子纤细的手臂。这时一双手从身后伸来,稳稳地固定住品品乱蹬的小腿——陈旻不知何时摘了眼镜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,眼睛里闪烁着刘小花从未见过的情绪。

"品品,看着爸爸。"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"记得我们玩过的超人游戏吗?现在你就是小超人,这点疼算什么?"

奇迹般地,品品停止了挣扎,泪眼朦胧地望着他:"可是......可是超人不怕打针吗?"

"当然不怕。"陈旻用拇指擦去孩子的泪水,"因为超人要保护妈妈,对不对?"

刘小花怔住了。这个场景如此熟悉——二十年前,她摔伤膝盖时,十岁的陈旻也是这样哄她的。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,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。

"血常规结果出来了。"医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,"白细胞偏高,可能是病毒感染。你们最近有没有带孩子去人多的地方?"

刘小花下意识看向陈旻。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,随即恢复如常:"上周去了幼儿园的亲子活动。"

"哪个幼儿园?"

"阳光。"

医生点点头:"最近那里有好几例手足口病,不过你们孩子症状不太像。先住院观察吧。"

阳光幼儿园。刘小花的心猛地一跳。范雨曈说过,她表姐是那里的园长。

凌晨四点,品品终于睡着了,小脸还带着病态的潮红。陈旻去办住院手续,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滴答的声音。

刘小花轻轻抚摸着品品柔软的发丝,突然注意到孩子后颈处有一块淡粉色的胎记——形状像一片花瓣。这个发现让她手指一颤,记忆闪回同学会那晚,那个女人俯身时露出的锁骨上,似乎也有个类似的印记......也许是自己看错了?那个范小姐叫什么来着?

"范医生今晚不是休假吗?"值班护士小声嘀咕。范雨曈微笑着晃了晃手机:"临时接到院长电话,说有个特殊病例需要我处理。"

她的目光越过护士肩膀,直直落在刘小花身上,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病历本边缘:"真巧啊,陈太太。"

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。刘小花抬头,看见那天的范小姐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,胸前的名牌在灯光下反着冷光:儿科主任 范雨曈。

"真巧。"范雨曈微笑着走进来,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,"听说品品住院了,我来看看。"

刘小花下意识挡在病床前:"范医生......值班?"

"临时替同事。"范雨曈的目光越过她,落在品品身上,"烧退了吗?"

她的语气太过熟稔,仿佛早就认识品品。刘小花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:"好多了,谢谢关心。"

范雨曈拿起床头的病历本,腕间的卡地亚手镯叮当作响:"青霉素过敏?陈总倒是记得清楚。"

刘小花浑身一僵:"他......告诉你的?"

"上次谈项目时偶然聊到的。"范雨曈合上病历本,唇角微扬,"真是个好父亲呢。"

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刘小花心里。品品的过敏史连她都不知道,陈旻怎么会......除非他早就认识品品,或者......认识范雨曈。

"范医生和我先生,似乎很熟?"刘小花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。

范雨曈轻笑一声,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病历本边缘:"商业伙伴而已。不过......"她突然凑近,香水味扑面而来,"陈太太知道吗?阳光幼儿园的亲子活动,陈总可是常客呢。"

刘小花的心脏几乎停跳。可上周陈旻明明说他在出差......

"小花?"陈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。他手里拿着住院单据,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,"范医生怎么在这里?"

"查房。"范雨曈直起身,白大褂的衣角划过病床护栏,"不打扰了。"

她离开时,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,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。

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,品品的烧终于退了。刘小花看着孩子恢复血色的脸颊,悬着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来。

陈旻靠在椅子上浅眠,眼镜滑到了鼻尖,露出眼下的青黑。她第一次发现,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,鬓角也冒出几根白发。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软——他也不过是个会累会慌的普通人。

手机突然震动,是林夏发来的消息:

"小花,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......"

下面附着一张照片——陈旻和范雨曈在一家高级餐厅,范雨曈正伸手为他整理领带,姿态亲昵。时间显示是昨晚八点,正是他说要加班的时候。

刘小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。她点开下一张照片,是范雨曈凑在陈旻耳边说话,而他的表情......那么放松,那么熟悉,就像他们之间有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。

"小花?"陈旻不知何时醒了,正疑惑地看着她,"怎么了?"

刘小花猛地锁上手机屏幕:"没什么,林夏问品品的情况。"

她看着陈旻走到病床边,动作轻柔地为品品掖好被角。这个画面曾经让她觉得无比幸福,现在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。

如果......如果品品真的是范雨曈的孩子?如果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......

"我去买早餐。"陈旻揉了揉太阳穴,"你想吃什么?"

"随便。"刘小花勉强笑了笑,"你决定就好。"

当病房门关上后,她颤抖着手指翻开品品的书包。在一堆彩色蜡笔和贴纸下面,她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。展开后,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:

"计划提前,不能出差错。"

字迹工整,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
陈旻公司危机

医院的消毒水味渐渐被晨光稀释,品品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。刘小花坐在病床边,指尖轻轻描摹着孩子柔软的眉眼。

"妈妈......"品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小手攥住她的衣角,"我想回家。"

"等医生叔叔说可以了,我们就回家。"刘小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,喉咙发紧。

病房门被推开,陈旻提着早餐走进来,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,领带也松开了。他看起来疲惫不堪,眼下泛着青黑,可看到品品醒了,眼神立刻柔和下来。

"小超人感觉怎么样?"他俯身摸了摸孩子的脸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。

"爸爸......"品品伸出小手,陈旻立刻握住,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输液留下的淤青。

刘小花注视着这一幕,胸口发胀。这样的陈旻太真实了——他指尖的颤抖,眉间的褶皱,甚至喉结不自然的滚动,都写满了一个父亲的疼惜。

可手机里那张照片像根刺,扎在她眼底,稍一闭眼就疼得厉害。

"吃点东西吧。"陈旻把豆浆递给她,塑料杯外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袖口,"你一夜没睡。"

刘小花接过豆浆,温热的触感让她突然鼻酸。他还记得她喜欢喝甜豆浆,要加双份糖。这样细小的习惯,装不出来吧?

"公司那边......"她试探着开口。

"请过假了。"陈旻坐在病床另一侧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,"王副总暂时盯着。"

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刘小花看见他瞥了一眼屏幕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
"我接个电话。"他快步走出病房,甚至忘了关门。

走廊上,陈旻的声音压得极低,但刘小花还是捕捉到了几个零碎的词:"不可能......账目明明......下周之前......"

她的手指攥紧了豆浆杯,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。

陈旻回来时,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。他机械地整理着品品的被角,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几拍。

"公司有事?"刘小花轻声问。

"嗯。"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,"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。"

他的目光躲闪着,像是不敢直视她。刘小花突然想起上周夜归时,他西装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——清冷的雪松调,和范雨曈身上的如出一辙。

"很严重吗?"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,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陈旻沉默了几秒,突然握住她的手。他的掌心冰凉潮湿,像块浸了水的石头。

"小花,如果......我是说如果,我暂时不能经常回家,你会不会......"

品品突然咳嗽起来,打断了他的话。刘小花几乎是本能地扑到床前,扶起孩子轻拍她的背。当品品重新躺下时,陈旻已经恢复了常态,正低头查看手机邮件,眉头紧锁。

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,将他分割成明暗两半。

刘小花悄悄摸出手机,点开林夏发来的餐厅照片放大细看。陈旻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,而桌上——她的呼吸一滞——摆着三副餐具。

第三杯咖啡还在冒热气,杯沿印着半个口红印。

下午医生终于同意出院。陈旻去办手续时,刘小花整理着品品的衣物,突然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。

粉色的糖纸上印着德文,她看不懂,但右下角那个小小的 logo 让她浑身发冷——和范雨曈名片上的一模一样。

"妈妈?"品品仰起小脸,"这是漂亮老师给我的,她说......"

"哪个老师?"刘小花蹲下来,声音绷得发颤。

"新来的范老师呀。"品品天真地眨着眼,"她说认识爸爸,还给我看过爸爸的照片呢!"

刘小花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。照片?什么照片?他们三个人的合影吗?还是......

"小花?"陈旻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出院单,"可以走了。"

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糖果上,瞳孔骤然收缩。

回程的车上,刘小花抱着昏昏欲睡的品品,透过后视镜观察陈旻。他开车时格外沉默,右手不停地点着方向盘,那是他极度焦虑时的小动作。

"品品说......"她故意停顿,"幼儿园新来了位范老师。"

方向盘猛地打滑,车子险险擦过护栏。陈旻急踩刹车,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"什么?"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品品被惊醒,不安地扭动起来。刘小花轻拍她的背,眼睛却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陈旻苍白的脸:"她说范老师认识你,还给她看过你的照片。"

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陈旻的喉结上下滚动,半晌才开口:"可能是......家长会时拍的合照。"

他的声音干涩得不自然。刘小花突然想起什么,掏出手机快速滑动相册——上个月的幼儿园家长会,陈旻确实去了,他说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,只要他有时间就不会错过任何一次。当时小花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父亲。

照片里,他站在一群家长中间,臂弯里抱着品品。而在人群边缘,一个穿米色风衣的身影正望着镜头微笑。

范雨曈。

到家后,品品很快在儿童房睡着了。刘小花站在厨房里机械地洗着水果,水流声掩盖不住书房里陈旻压抑的谈话声。

"我说了多少遍,先不要接近品品!"玻璃杯砸在桌上的闷响,"你疯了吗?"

她关掉水龙头,屏住呼吸。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,但陈旻接下来的话让她浑身冰凉:

"那笔钱我会处理......但如果你再出现在她们面前,我们的协议就到此为止!"

协议?什么协议?刘小花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三年前领养品品时,陈旻确实异常积极,甚至动用了不少关系加快流程......

书房门突然打开,她来不及躲闪,正对上陈旻惊愕的脸。

"我......来拿水果。"她举起手中的苹果,声音飘忽。

陈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随即疲惫地抹了把脸:"公司的事,有点棘手。"

他走近她,身上还带着通话后的紧绷感。刘小花闻到了淡淡的古龙水味道——他今早明明没用香水。

"小花。"他伸手想抱她,却在看到她后退半步时僵住了,"怎么了?"

"你身上......"她艰难地开口,"有香水味。"

陈旻的表情凝固了。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,突然苦笑起来:"上午去医院花园接电话,有个女人撞到我,大概是那时候沾上的。"
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:"她还塞了这个,说是香水品牌的试用装。"

刘小花接过纸巾,上面确实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 logo。这个解释合情合理,可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:太巧了,一切都太巧了!

"你不信我。"陈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。他摘下眼镜,露出通红的眼眶,"连你都不信我了......"

这个表情击中了刘小花。她见过这样的陈旻——大学时他被诬陷作弊,在教务处门口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。那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,而现在......

"我信。"她听见自己说,伸手抚平他皱起的衣领,"只是最近太累了。"

陈旻紧紧抱住她,力道大得让她肋骨发疼。他的心跳又急又重,像只被困住的野兽。

"再给我一周时间。"他在她耳边低语,"等处理完这个项目,我什么都告诉你。"

深夜,刘小花躺在床上假寐。身旁的陈旻呼吸平稳,可她知道他没睡着——他的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动,那是他装睡时的小习惯。

手机屏幕在枕下亮起,是林夏发来的消息:

"查到了,那家餐厅是范氏集团旗下的。更诡异的是,工商登记显示范雨曈持股 30%......而剩下 70% 的控股方是家离岸公司。"

刘小花的手指微微发抖。陈旻上个月确实提过在和范氏谈合作,但......

下一条消息让她血液凝固:

"那家离岸公司的注册人姓陈。"

她猛地锁上屏幕。黑暗中,陈旻翻了个身,手臂无意识地环住她的腰。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她眼眶发热——十五年来,他每晚都这样拥她入眠。

真的都是谎言吗?那些深夜为她煮的红糖水,她加班时永远亮着的玄关灯,还有品品高烧时他颤抖的双手......

刘小花轻轻转身,借着月光打量丈夫的睡颜。他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?那些她以为是岁月刻下的痕迹,会不会都是谎言的沟壑?

床头柜上,陈旻的手机突然亮起。一条微信通知浮现在锁屏界面:

"范:资料已销毁,但审计组明天会到。孩子的事必须尽快解决。"

刘小花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。她轻轻下床,赤脚走向品品的房间。月光下,孩子睡得正香,怀里抱着陈旻送的小熊玩偶。

她颤抖着手指拨开品品的衣领——那片花瓣形状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,她在医院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和范雨曈锁骨上的一模一样。

窗外突然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而下。刘小花站在窗前,看着雨幕中城市的灯火模糊成一片。三年前那个雨夜,她失去自己的孩子时,也是这样的天气。

而现在,她感觉自己仿佛要再次失去一切了。

温泉旅行计划

品品出院后的第三天,阳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的阴云。刘小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,整理着孩子散落的蜡笔和绘本。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稚嫩的涂鸦——歪歪扭扭的小房子,三个手牵手的火柴人,还有一朵夸张的向日葵。

"妈妈!"品品光着脚丫从儿童房跑出来,扑进她怀里,"爸爸说要带我们去泡温泉!"

刘小花一怔,抬头看向厨房。陈旻系着围裙正在煎蛋,油烟机的轰鸣声中,他回头冲她笑了笑,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。

"公司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。"他把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装盘,声音轻快,"想带你们放松一下。"

阳光透过纱帘洒在他身上,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这个画面太熟悉了——大学时他第一次给她做饭,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地系着围裙,煎糊了三个蛋才成功一个。

"真的?"刘小花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陈旻走过来蹲在她面前,指尖轻轻擦掉她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:"对不起,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。"

他的手掌温热干燥,带着淡淡的橄榄油香气。刘小花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抱着品品冲进急诊室时,这双手也是这样稳稳地托住她们母女。

"就当再过一次蜜月。"他凑近她耳边,呼吸拂过她的耳垂,"还记得北海道那家温泉旅馆吗?"

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五年前的北海道,大雪纷飞的夜晚,他们在露天温泉里相拥,雪花落在皮肤上瞬间融化......

"品品怎么办?"她小声问。

"订了家庭套房,有私人汤池。"陈旻笑着捏了捏她的手,"而且......"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三张机票,"明天下午的航班。"

刘小花接过机票,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,心脏猛地一跳——这不是普通机票,而是头等舱的电子客票行程单。陈旻一向节俭,出差都只坐商务舱。

"最近......项目奖金很丰厚?"她试探着问。

陈旻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,随即恢复如常:"有个大单子刚签下来。"他转身去拿果汁,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,"去收拾行李吧,我来准备午餐。"

主卧的衣柜前,刘小花跪坐着整理衣物。温泉旅行要带的东西不少——泳衣、浴袍、品品的小鸭子玩具......

她的手突然停在了一件黑色蕾丝睡衣上。这是蜜月时陈旻送她的,后来因为太暴露一直压在箱底。犹豫片刻,她还是把它塞进了行李箱。

或许......真的该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?

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,露出文件的一角。刘小花随手拉开,是一叠保险单据。最上面那张的金额让她倒吸一口冷气——1000 万意外险,投保人是陈旻,被保险人赫然写着她的名字。

而受益人那栏,陈旻的签名力透纸背。

她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——范雨曈意味深长的微笑,那通神秘电话,餐厅里第三杯咖啡......

"找到温泉券了吗?"陈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。

刘小花猛地合上抽屉,转身时撞倒了行李箱。衣物散落一地,那件黑色睡衣正巧落在他脚边。

"这是......"陈旻弯腰捡起睡衣,眼神暗了暗,"我还以为你扔了。"

他的语气太过自然,仿佛没看见她苍白的脸色。刘小花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
"对了,正要跟你说保险的事。"陈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,"这次出门前我把全家保险都更新了。"

他翻开文件,里面赫然是三份保单——除了她刚才看到的那份,还有陈旻自己和品品的意外险,受益人全部写着"刘小花"。

"你知道我们金融行业总有些被迫害妄想症。"他苦笑着把文件递给她,"尤其上次品品发烧后,我就想着......万一有什么意外......"

刘小花接过文件,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保额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她头晕——陈旻给自己和品品也各投了 1000 万。

逻辑上说得通。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:太巧了,一切都太巧了!

"你不高兴?"陈旻伸手想摸她的脸,却在半空中停住了,"我是不是又自作主张了?"

他的眼神那么干净,带着熟悉的忐忑——就像当年偷偷给她准备生日惊喜又怕她不喜欢的少年。

刘小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。她在怀疑什么?这个为她煮了十五年红糖水的男人,会在温泉旅行中谋杀她吗?

"没有。"她把文件塞回他手中,强迫自己微笑,"就是......数字有点吓人。"

陈旻长舒一口气,把她拉进怀里:"我保证,这次旅行绝对让你和品品开心。"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,稳健有力,"就当......赎罪。"

最后一个词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机场的喧嚣中,品品兴奋地趴在陈旻肩头,小手指着窗外的飞机:"爸爸!大鸟!"

刘小花跟在后面,看着丈夫熟练地托运行李、换登机牌。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休闲西装,衬得肩膀格外宽厚——这是她最喜欢他穿的颜色。

"妈妈快看!"品品突然扭身朝她伸出小手,腕上多了一条精致的银链子,"爸爸给我的护身符!"

刘小花握住女儿的小手,链坠是片镂空的银叶子,内侧刻着"平安"二字。她的心猛地一揪——这种护身符,北海道那家温泉旅馆的礼品店就有卖。

"你也有。"陈旻变魔术般又拿出一个丝绒盒子,"本来想到酒店再给你的。"

盒子里是一条铂金项链,吊坠是朵小小的樱花,花蕊处镶着碎钻。刘小花的指尖颤抖起来——五年前在札幌,她曾在橱窗前对这条项链多看了两眼。

"你......还记得?"

陈旻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撩起她的长发,为她戴上项链。他的指尖擦过她后颈的皮肤,激起一阵战栗。

"登机了。"他低声说,顺手接过她的随身包。

刘小花跟在他身后,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他们身上,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最后融合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。

或许......真的是她想太多了?

头等舱的座位宽敞得令人不适。刘小花帮品品系好安全带,孩子很快就抱着空姐送的毛绒玩具睡着了。

"喝点什么?"陈旻问,"香槟?"

他今天格外殷勤,连她最喜欢的饮料都记得。刘小花点点头,看着他从空乘手中接过酒杯,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,轻轻摇晃后递给她。

"敬新的开始。"他碰了碰她的杯子,眼神深邃。

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,带着微涩的甜。刘小花突然注意到陈旻没喝自己的那杯,只是放在小桌板上。

"你不喝?"

"最近胃不太好。"他揉了揉上腹部,露出歉意的微笑,"医生让戒酒。"

这个解释合情合理。可刘小花分明记得上周他们一起喝红酒时,他毫无不适。

飞机开始滑行,陈旻突然握住她的手:"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。"

刘小花的心跳骤然加速。

"其实这次旅行......"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,"我还约了札幌的那位摄影师。"

"什么?"

"记得吗?上次他说要给我们拍二十周年纪念照。"陈旻笑着掏出手机,点开一封邮件,"我联系他提前了。"

屏幕上是一封日文邮件,附着一张她和陈旻在北海道雪地里的合影。刘小花记得那天——她冻得鼻尖通红,陈旻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取暖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冲淡了那些怀疑的尖刺。她靠进座椅里,突然觉得疲惫不堪。

"睡会儿吧。"陈旻为她调整好靠枕,"到了我叫你。"

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刘小花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,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上毛毯,又在额角落下一个吻。

半梦半醒间,她听见陈旻低声说了句什么,但引擎的轰鸣吞没了大部分音节,只捕捉到一个词:

"......对不起。"

飞机降落在新千岁机场时,北海道的初雪刚刚开始飘落。刘小花抱着熟睡的品品走下舷梯,冷空气瞬间让她清醒过来。

陈旻忙着取行李,背影在纷飞的雪花中显得有些模糊。他今天格外沉默,连手机响了都没立刻接听。

"喂?"他终于接起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"我说了在休假......不,那笔钱已经......"

风雪吞没了后半句话。刘小花假装没听见,低头为品品整理围巾。孩子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,睫毛上沾了一片雪花,很快融化成水珠。

"公司的事?"她等陈旻挂断电话后问道。

"嗯。"他收起手机,笑容有些勉强,"不过都安排好了,这几天没人会打扰我们。"

前往温泉旅馆的出租车上,陈旻一直握着她的手。他的掌心出了很多汗,却固执地不肯松开。窗外,雪越下越大,道路两旁逐渐变成白茫茫一片。

"看!"品品突然醒来,指着窗外惊呼,"圣诞老人住的房子!"

远处山坡上,那家熟悉的温泉旅馆亮着温暖的灯光,木质建筑被积雪覆盖,确实像童话里的场景。刘小花感到一阵恍惚——七年前他们来时,也是这样的雪夜。

"我们到了。"陈旻付完车费,转身帮她们拉开车门。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,他立刻用身体挡在她们前面,"小心台阶。"

旅馆老板娘是个和蔼的老妇人,见到他们时眼睛一亮:"陈先生!好久不见!"她的日语带着浓重的北海道口音,"还是老房间,已经准备好了。"

刘小花惊讶地看向陈旻。他腼腆地笑了笑:"提前写了邮件。"

老房间。就是蜜月时那间带私人汤池的和室。刘小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品品被女侍带去儿童活动室玩拼图,她和陈旻跟着老板娘穿过长长的走廊。木质地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里。

"就是这里。"老板娘拉开樟子门,"晚餐六点开始,还是您太太最爱的蟹料理。"

房间一如既往的温馨——被炉桌上摆着新鲜的山茶花,屏风上的仙鹤图依旧栩栩如生,而最引人注目的,是角落里那个冒着热气的露天汤池,雪花落在水面上瞬间消失无踪。

"喜欢吗?"陈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,下巴搁在她肩上。

刘小花点点头,突然注意到枕边放着一个眼熟的丝绒盒子——是那条樱花项链的包装盒,但看起来已经被打开过了。

"你先休息,我去看看品品。"陈旻吻了吻她的鬓角,"一小时后回来。"

门关上后,刘小花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个盒子。打开后,里面空空如也——项链正戴在她脖子上。

那为什么要特意把空盒子放在枕边?

她翻开盒子的丝绒衬里,一张折叠的纸条飘落在地。展开后,上面是一行打印的字:

"温泉区监控已处理,按原计划进行。"

纸条背面,粘着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。

窗外,雪下得更大了。

温泉旅馆的最后一晚,雪停了。

悬崖边的自拍

刘小花靠在露天汤池的边缘,温热的泉水漫过肩膀,蒸腾的白雾在寒夜里缭绕。远处,北海道的山影在月光下勾勒出锋利的轮廓,像一道撕裂夜空的伤痕。

"妈妈!"品品裹着小浴巾从室内跑出来,脸蛋被热气熏得通红,"爸爸说带我去看萤火虫!"

陈旻跟在后面,手里拿着孩子的羽绒服。他蹲下来仔细给品品系好扣子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玻璃工艺品。这几天他一直这样——无微不至到近乎刻意。

"外面冷,玩十分钟就回来。"刘小花伸手拂去女儿发梢上的水珠。

陈旻抬头冲她笑了笑:"老板娘说后山有条小路,能看到雪地里的萤火虫。"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,在灯光下闪闪发亮,"你要一起吗?"

"我再泡会儿。"她摇摇头,看着丈夫牵起女儿的手走向雪地。品品蹦蹦跳跳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,只有陈旻低沉的嗓音隐约传来:"小心台阶......"

水波荡漾,刘小花低头看着自己浮在水中的身体——锁骨处的樱花项链泛着微光,再往下是那道剖腹产留下的疤痕。五年前失去亲生孩子的痛苦,和现在品品天真笑声的重叠,让她眼眶发热。

或许......真的是她多心了?

手机震动打断了思绪。林夏发来的消息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:

"查清楚了,那家离岸公司的注册人是陈旻的大学室友张明远。更可怕的是,范雨曈是张明远的前妻!"

紧接着是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二十岁出头的陈旻搂着张明远的肩膀,而角落里,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静静望着镜头。即使像素模糊,也能认出那双狐狸般的眼睛。

范雨曈。

温泉水突然变得滚烫。刘小花猛地站起身,水花溅在木质平台上。她颤抖着手指放大照片——陈旻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张明远肩上,实则与范雨曈的左手在画面边缘隐秘地交叠。

他们早就认识。

远处传来品品的笑声。刘小花抬头,看见陈旻抱着孩子走回来,父女俩头顶落满雪花,像两个雪人。

"妈妈!真的有萤火虫!"品品挣扎着下地,举着一个小玻璃瓶给她看,"爸爸说可以带回家!"

陈旻站在孩子身后,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刘小花脚边。他的笑容温柔得近乎哀伤:"明天我们去爬山吧?老板娘说山顶的雪景很美。"

"品品也去?"

"孩子太小了。"他蹲下来帮女儿擦干头发,"旅馆有儿童俱乐部,老板娘答应帮忙照看。"

玻璃瓶里的萤火虫发出微弱的绿光,映在陈旻深邃的眼窝里。刘小花突然想起那个雨夜,他浑身湿透地冲进医院,怀里抱着高烧的品品,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——绝望又执着。

"好啊。"她听见自己说。

登山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。刘小花调整着呼吸,白雾在冷空气中凝结又消散。

"累了吗?"陈旻回头伸手拉她,"前面有个观景台。"

他的掌心温暖干燥,握力恰到好处——既不会让她觉得被控制,又能提供足够的支撑。这双手曾在她产后抑郁时为她梳头,曾在她熬夜加班时端来热牛奶,也曾在她父母葬礼上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肩膀。

而现在,它可能正把她引向死亡。

观景台悬在峭壁之上,木质栏杆上积了厚厚的雪。陈旻掏出手机:"拍张照吧?这里视野最好。"

刘小花走向栏杆,脚下突然一滑。陈旻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臂,力道大得让她生疼。

"小心。"他的声音有些发抖,"这里很危险。"

是啊,很危险。刘小花看着悬崖下缭绕的云雾,想起昨晚偷看到的陈旻手机——备忘录里详细记录着这座山的每一个危险点,精确到米。

"站这儿。"陈旻帮她整理围巾,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颈动脉,"背景刚好是富士山。"

他退后几步举起手机,屏幕反射的光让他眼镜后的眼睛变成两团模糊的白点。刘小花突然注意到他的姿势很别扭——左手举着手机,右手却插在口袋里,像是在握着什么。

"笑一笑。"他轻声说。

刘小花挤出一个微笑。风声呼啸,卷起她的长发。这一刻如此漫长,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,能看见陈旻食指缓缓移向快门键,能感觉到背后栏杆上融化的雪水浸透了外套——

"陈旻。"她突然开口,"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爬山吗?"

他的手指顿住了:"大学时去的香山?"

"我扭伤了脚,你背我下山。"她慢慢向栏杆靠近,"八公里山路,你一步都没停。"

陈旻的眼镜片蒙上了雾气。他放下手机,用袖子擦了擦:"怎么突然说这个?"

"我在想......"刘小花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,"如果现在我再扭伤脚,你还会背我吗?"

空气凝固了。陈旻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,像是精心打磨的面具突然龟裂。他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。

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,凄厉得像是某种警告。

"再拍一张吧。"陈旻重新举起手机,声音异常轻柔,"换个姿势。"

刘小花转身面向云海,背对着他。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危险的举动——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一个可能想杀她的人。

寒风刺骨,她却出了一身汗。手指在口袋里盲打着给林夏的紧急信息:"后山观景台 救命"

发送键还没按下,一股大力突然从背后袭来!

世界天旋地转。刘小花本能地抓住栏杆,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。她的手机飞了出去,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,消失在云雾中。

"对不起......"陈旻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公司需要那笔保险金......"

他的脸扭曲得不像人类,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。刘小花死死抓住栏杆,木刺扎进掌心,鲜血在白雪上绽开刺目的花。

"为什么?"她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。

陈旻没有回答。他蹲下来,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,动作温柔得像在帮她修剪指甲。最后一根小指脱离栏杆时,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:

"再见,小花。"

然后她坠落了。

冰冷的空气如刀割面,失重感让内脏翻涌。在生死一线的瞬间,刘小花竟想起领养品品的那天——陈旻抱着孩子走出福利院,阳光给他们镀上金边,像一幅圣洁的油画。

原来从那时起,就是骗局。

崖壁上的枯枝划破她的脸颊,云雾吞没了她的尖叫。下落过程中,她的身体撞上一棵突出的松树,树枝断裂的脆响和肋骨的剧痛同时传来。

然后是无尽的黑暗。

"小花!小花!"

陈旻的喊声撕心裂肺。他趴在悬崖边,眼镜歪在一边,头发被冷汗黏在额头上。几个闻声赶来的游客死死拽住他的腰带,防止他"情急之下"也跟着跳下去。

"我妻子!我妻子掉下去了!"他声嘶力竭地喊着,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,完全不见平日的儒雅。

搜救队很快赶到。直升机在峡谷盘旋,强光灯扫过每一处岩缝。陈旻瘫坐在雪地里,双手抱头,浑身发抖。一个女警试图安慰他,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腕:

"一定要找到她......求求你们......"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女警的皮肤,"我们还有个五岁的女儿......"

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。没人注意到,当搜救队长宣布"下方是激流,生还可能性极低"时,陈旻颤抖的嘴角有一瞬间的放松。

回到旅馆已是深夜。品品在老板娘怀里睡着了,小脸上还挂着泪痕。陈旻踉跄着接过孩子,把脸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,肩膀剧烈抽动。

"爸爸......"孩子迷迷糊糊地摸他的脸,"妈妈呢?"

陈旻的哭声戛然而止。他抬起头,脸上是令人心碎的平静:"妈妈......去天上给品品摘星星了。"

这个拙劣的童话让老板娘别过脸去擦眼泪。没人看见陈旻低头时,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。

回国航班上,品品终于哭累了睡去。陈旻轻轻摘下孩子的银叶子项链,放进自己口袋。

空乘送来毛毯,他道谢时声音沙哑,眼睛红肿,任谁看了都会心碎。但当机舱灯光暗下后,他掏出手机,冷静地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:

"处理完毕。"

发件人显示"张总",但号码分明是范雨曈的。

窗外,云海如雪。陈旻望着那片纯白,想起刘小花坠落前最后的眼神——不是愤怒,不是恐惧,而是深深的困惑。

就像当年在教务处门口,他被诬陷作弊时看她的眼神。

"先生,需要饮料吗?"空乘轻声询问。

陈旻迅速切换回悲痛欲绝的丈夫角色,颤抖着摘下眼镜擦拭:"不用了,谢谢。"

他转头看向熟睡的女儿,轻轻抚摸她的头发。孩子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在阅读灯下像颗小小的钻石。

钻石。他突然想起刘小花锁骨间那枚樱花吊坠——它现在应该沉在北海道某条冰冷的河底,随着水流轻轻摇摆,像极了真正的樱花飘落时的样子。

飞机遇上气流,轻微颠簸。陈旻下意识抓紧扶手,指甲陷入皮革。在没人看见的角度,他的表情终于彻底放松,露出一个疲惫而满足的微笑。

窗外,北斗七星清晰可见。其中一颗突然闪烁了一下,像是遥远的目击者眨了眨眼。

深渊的回响

黑暗。

最先恢复的是听觉。水滴敲击岩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像某种古老的计时器。接着是嗅觉——潮湿的泥土味、铁锈般的血腥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。

刘小花试着动了动手指,尖锐的疼痛立刻从指尖窜上肩膀。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睛,因为视野里依然只有浓稠的黑暗。

"还活着......"

嘶哑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碎玻璃,每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。她尝试回忆最后的画面——陈旻扭曲的脸、断裂的栏杆、呼啸的风声......

还有那句"品品需要那笔保险金"。

剧痛突然从右肋炸开,她蜷缩起来,牙齿深深咬进下唇。手指摸到黏腻的伤口,断裂的肋骨可能刺穿了什么内脏。温热的液体正从大腿外侧不断涌出,在冰冷的岩石上汇成一小滩。

死亡近在咫尺。

但比死亡更让她恐惧的是——品品还在那个男人手里。

远处传来流水声。刘小花用肘部支撑身体,一点一点向声源挪动。每移动一寸,碎裂的骨头就在血肉里摩擦。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衫,寒冷开始侵蚀意识。

"不能睡......"她掐着自己大腿的伤口,用疼痛对抗昏沉,"品品......"

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浮现在黑暗中。领养那天,品品怯生生地拽着她的衣角问:"我可以叫你妈妈吗?"而现在,那个称她为妈妈的孩子,正被一个杀人凶手哄睡着。

这个念头给了她最后的力量。当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溪水时,刘小花像濒死的鱼一样把自己翻进浅滩。水流冲刷着伤口,带走了部分血污,也带走了体温。

月光突然穿透云层,照亮了这片隐藏在悬崖中段的岩台。借着微弱的光线,她看见自己的手机卡在下游的石缝中,屏幕已经碎裂,但还有微弱的蓝光闪烁。

希望像电流般击中心脏。刘小花拖着断腿爬向手机,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。

上海浦东机场的 VIP 休息室里,陈旻盯着电视上的新闻画面。

"北海道警方今日暂停了对中国籍游客刘女士的搜救工作......"女主播机械的声音被雨声模糊,"坠崖处下方是激流,生还可能性......"

品品在他腿上睡着了,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领带。孩子从昨晚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发烧,医生说是惊吓过度。陈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,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古董瓷器。

他起孩子走向出站口。品品在梦中抽泣了一声,小脸埋进他肩膀。这个下意识的依赖动作让他胸口发紧——半年前从福利院接回这个孩子时,她也是这样蜷缩在他怀里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范雨曈的信息简短冰冷:"警方结案后立即启动理赔程序,需要死亡证明。"

陈旻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,最终只回了一个"嗯"字。他低头看了看女儿熟睡的脸,突然想起刘小花坠崖前最后一句话:"如果现在我再扭伤脚,你还会背我吗?"

登机廊桥的玻璃映出他的倒影——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,怀里抱着熟睡的女童,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温柔的好父亲。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抓痕,那是刘小花最后挣扎时留下的。

"爸爸......"品品在梦中呓语,"妈妈什么时候回来......"

陈旻的手悬在半空。他想起悬崖边刘小花坠落的瞬间——她的长发在风中散开,像一朵突然凋谢的花。那种下坠的姿势有种诡异的美感,仿佛她本就属于那片虚空。

"很快。"他轻声回答。

手机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。刘小花颤抖的手指划过碎裂的玻璃,终于点开了通讯录。

电量只剩 7%。

第一个拨给林夏的电话无人接听。第二个刚响一声就因信号微弱中断。喉咙里的血沫让她无法发出清晰的求救声,而随着体温不断流失,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。

第三条信息是发给林夏的定位和两个字:"还活着"。

发送图标转了很久,最终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。但刘小花已经没力气再试一次了。她靠着岩壁,看着电量从 6% 跳到 5%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点开了云相册。

最后一张照片是陈旻在观景台为她拍的。画面里的她站在栏杆前,背后是壮丽的云海,而照片边缘,一只模糊的手正从她背后伸出......

电量 4%。她迅速将这张照片标记为"重要",设置自动上传。然后点开录音功能,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:

"陈旻推我......保险金......救品品......"

手机突然黑屏。

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。刘小花仰头看着岩缝中透出的一线月光,想起五年前和陈旻在北海道的星空下许愿。那天他说要永远保护她,而她说希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。

现在他们各自实现了一半——他让她"永远"留在了这里,而她确实给过他"完整的家"。

意识开始飘散。恍惚中,她听见上方传来搜救犬的吠叫和模糊的人声。但更清晰的是品品的笑声,那么近,仿佛孩子就趴在她耳边说:"妈妈,我给你摘了花花......"

刘小花用尽最后的力气,将手机塞进岩缝深处。然后她的手垂落在血泊中,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。

月光下,那枚樱花项链从她破碎的衣领滑出,吊坠上的钻石沾了血,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。

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。

陈旻抱着熟睡的品品穿过人群,西装革履的身影在匆匆旅客中格外醒目。

"陈先生!"公司派来的助理小跑着迎上来,"车已经准备好了。张总说......"

"明天再说。"陈旻打断他,调整了下抱孩子的姿势,"先送我们回家。"

车窗外的霓虹在品品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陈旻轻轻擦去孩子眼角的泪痕,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链子不见了。

"品品,你的手链呢?"

孩子迷迷糊糊地摇头,小脸皱成一团:"疼......"

他这才发现孩子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划痕,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过。记忆闪回悬崖边——刘小花挣扎时飞舞的长发,指甲在栏杆上留下的刮痕,还有那枚闪着寒光的樱花吊坠......

"停车。"他突然说。

司机疑惑地看向后视镜:"陈总,还没到......"

"我说停车!"

轮胎在马路中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陈旻拉过品品的手仔细检查,在孩子掌心发现一块几乎不可见的玻璃碎片。它太小了,像一粒透明的尘埃,但足以让他血液冻结——这是手机屏幕的碎片。

刘小花的手机。

"去医院。"他的声音异常平静,"孩子可能感染了。"

司机不敢多问,赶紧调转方向。品品被急转弯晃醒,睁着泪眼问:"爸爸,我们去哪?"

陈旻没有回答。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东京的号码,用日语快速说道:"再查一遍悬崖底部,尤其是水流经过的岩缝。重点找一部华为手机。"

挂断后,他低头亲吻女儿的额头:"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,很快就好。"

这个谎言如此自然,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。品品信任地点点头,靠在他怀里再次入睡。陈旻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突然想起刘小花曾经说过——所有秘密最终都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。

当时他笑着吻她说"那我要好好保守你的秘密"。而现在,这个玩笑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应验。

出租车驶入医院大门时,一道闪电劈开夜空。陈旻在刹那间看清了车窗上自己的倒影——那张脸上不是恐惧,不是悔恨,而是一种奇怪的释然。

仿佛他早就知道,这场戏远未结束。

北海道的暴雨持续了整夜。

搜救队队长中村站在悬崖底部,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湍急的溪流。他们已经在这里搜寻了三天,找到的只有女士外套的碎片和一只登山鞋。

"中村桑!"年轻的队员从岩缝里钻出来,手里举着个防水袋,"发现这个!"

袋子里是一部破碎的手机,型号与失踪中国游客的相符。中村戴上手套小心取出,长按电源键——屏幕居然亮了起来,显示电量 1%。

锁屏壁纸是一张全家福:穿蓝衬衫的男人抱着小女孩,身边的女人笑得温柔。中村突然觉得男人有些眼熟,随即想起这就是这几天在电视上痛哭流涕的丈夫。

"要通知警方吗?"队员问。

暴雨中,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了一段录音。女人嘶哑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:"陈旻推我......保险金......救品品......"

录音戛然而止。屏幕彻底黑了。

中村和队员面面相觑。雨点砸在防水袋上,发出密集的鼓点声,像是千万个愤怒的质问。

"先别声张。"中村最终说道,将手机塞进内袋,"我去找警视监。"

他们离开后,悬崖上方的观景台传来轻微的响动。一个穿黑色雨衣的身影站在栏杆断裂处,手中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尖锐的鸣叫。

探测器指向岩壁某处。那人俯身捡起什么,月光下,一抹银光一闪而过——是品品的银叶子手链,链坠已经打开,露出里面微型存储卡的金属反光。

雨衣人迅速消失在山路上,就像从未出现过。只有湍急的溪流仍在咆哮,将岩缝中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
在上海某家私立医院的 VIP 病房里,陈旻站在窗前,看着暴雨拍打玻璃。病床上,品品正在退烧药的作用下熟睡。

他的手机亮起,是范雨曈发来的消息:"理赔材料需要警方出具的死亡证明,至少还要等三个月。"

陈旻没有回复。他转身看着女儿,孩子的手腕上缠着纱布,医生说是被玻璃碎片划伤的。

窗外,一道闪电照亮夜空。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,陈旻仿佛看见刘小花站在雨里,浑身湿透,却对他露出胜利的微笑。

他猛地拉上窗帘,却无法阻挡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——

"如果现在我再扭伤脚,你还会背我吗?"

死亡与重生

陈旻站在落地窗前,俯瞰上海的夜景。霓虹灯在雨后的玻璃上晕开,像被稀释的血迹。

三个月了。

三个月前,他抱着品品从日本回国,在记者面前红着眼眶,声音沙哑地说"一定会等到最后"。三个月后,他西装革履地坐在保险公司会议室里,签署最后一份理赔文件。

"根据日本警方出具的失踪证明和死亡认定书,"戴着金丝眼镜的理赔经理推过来一张支票,"两千万理赔金已经全部到账。"

支票上的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陈旻盯着那个"2"后面的一串零,突然想起刘小花第一次怀孕时,他们在产科医院看到的那个 B 超影像——一个小小的、模糊的光点,医生说那是心跳。

"陈先生?"

他回过神,在文件上签下名字。钢笔尖划破纸张,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痕。

走出保险公司大楼时,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。手机震动,是范雨曈发来的消息:"钱收到了?公司账目已经平了。"

他没有回复,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。路边广告牌上,一家三口的奶粉广告笑得刺眼。品品今天放学后会去上钢琴课,保姆应该已经去接了。一切都回到了正轨——除了那个永远空缺的位置。

陈旻坐进车里,突然发现副驾驶座上有一根长发。他捏起来对着光看,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,和刘小花的头发一模一样。

手指一颤,发丝飘落。他猛地发动车子,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东京警视厅·证物交接处

林夏的指尖冰凉。

她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上,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证物袋——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,曾经属于刘小花。

"您确认是死者家属?"警官推来一份文件,语气里带着程式化的疲惫。

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缓缓摘下墨镜,露出红肿的眼睛:"我是她唯一的亲人。"

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割开她的喉咙。

警官递来签字笔,她接过时故意让手指发抖——一个刚刚失去挚友的女人该有的样子。笔尖落在纸上,她写下"刘小花"三个字,每一笔都像在刻墓碑。

"录音不能作为直接证据。"警官翻着文件,头也不抬,"况且尸体没找到,案件已经结案。"

林夏猛地抬头:"什么叫'不能作为证据'?那里面清清楚楚录下了——"

"女士,"警官终于抬眼,眼神里带着怜悯和一丝不耐,"没有目击证人,没有尸体,只有一段可以剪辑的录音。您觉得检察官会怎么想?"

窗外,东京的雨砸在玻璃上,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。

原来这就是法律。

有钱人的玩具。

走出警视厅时,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进衣领。林夏站在屋檐下,颤抖着点燃一支烟。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,像随时会熄灭的良心。

手机里存着刘小花坠崖前最后的声音:"陈旻推我...他想要保险金...救品品..."

每一个字都沾着血。

林夏深吸一口气,把烟头按灭在警视厅门口的垃圾桶上。金属表面留下一个焦黑的疤痕,像某种无声的宣战。

北海道·札幌中央病院 ICU

北海道札幌中央病院的特护病房里,刘小花最先恢复的是听觉——心电监护仪规律的"滴滴"声,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,远处护士站的交谈声。

接着是嗅觉。消毒水的气味像刀子一样捅进鼻腔,勾起一阵剧烈的咳嗽。然后是尖锐的疼痛,从每一根神经末梢炸开。

刘小花努力睁开眼,视线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。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她流泪,那些光晕里浮现出悬崖边的画面——陈旻扭曲的脸,他掐着她脖子时手背暴起的青筋,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...

白色的天花板。消毒水的气味。心电监护仪规律的"滴滴"声。

她还活着。

"醒了?"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。林夏的脸出现在视野里,眼睛红肿得像桃子,"你他妈吓死我了!"

刘小花想说话,但气管插管让她发不出声音。她只能动了动手指,被林夏一把抓住。

"别动,你全身都是伤。"林夏的眼泪砸在床单上,"搜救队在悬崖下找到你时,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......"

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——断裂的栏杆、陈旻扭曲的脸、冰冷的溪水......

"品...品..."刘小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。

她猛地挣扎起来,插在手臂上的针头被扯出,血珠飞溅在雪白的床单上。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,几个护士冲进来按住她。医生匆忙调整着输液速度。

"冷静!你想死吗?"林夏的声音在发抖,"肋骨断了三根,脾脏破裂,你知道抢救了多久才——"

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!"林夏按住她的肩膀,她挥手让护士出去,等门关上才开口:"品品没事,跟陈旻回国了。警方已经结案,认定你是意外坠崖......"

刘小花闭上眼睛,泪水从眼角滚落。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——品品还在那个杀人凶手手里。

"手机我拿回来了。"林夏从包里掏出那个证物袋,"但日本警方说录音不能作为证据。」

警方结案了。"林夏咬着嘴唇,"意外坠崖。"

刘小花突然笑起来,笑声像碎玻璃互相摩擦。她举起缠满绷带的手,看着上面渗出的血迹:"意...外?"

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血迹。刘小花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——她发给林夏的求救信息最终没有发出去。但云相册里的照片还在,录音文件也还在。屏幕裂纹像一张蛛网,网住了她所有的希望。

林夏凑近她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:"陈旻不知道你还活着。医生说你需要至少半年才能恢复......我们可以慢慢计划。"

窗外,北海道的初雪悄然落下。刘小花望着那片纯白,突然想起坠崖前陈旻说的最后一句话——

"公司需要那笔保险金。"

窗外的雪无声落下。刘小花望着那片纯白,突然想起坠崖前看到的最后景象——陈旻站在悬崖边,手里拿着她的手机,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。

原来这就是同床共枕七年的人。

原来她的命,早就被明码标价。黑暗笼罩

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。

陈旻站在幼儿园门口,看着品品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。孩子手腕上的伤已经好了,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,像一条细小的银链。

"爸爸!"品品跑过来扑进他怀里,"王老师说下周有亲子活动,要爸爸妈妈一起参加!"

陈旻蹲下身,整理着孩子跑乱的衣领:"妈妈她......"

"我知道,"品品突然低下头,"妈妈变成星星了。"
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心脏。陈旻想起刘小花生前最讨厌这种童话般的说法——"死了就是死了,说什么变成星星"。

"爸爸给你买了蛋糕。"他转移话题,从车里拿出一个粉色盒子,"是你喜欢的草莓味。"

回家的路上,品品趴在车窗上哼着儿歌。陈旻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侧脸,突然想起刘小花坠崖前那个绝望的眼神——

她最后看的不是他,而是品品。

手机铃声打破了思绪。范雨曈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。

"钱到账了,"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,"公司危机解除了,股东们都很满意。"

陈旻"嗯"了一声,目光仍停留在后视镜里。品品正用小手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画,画的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。

"对了,"范雨曈的语气突然变得暧昧,"今晚来我这儿吗?"

"不了,"他挂断电话,"要陪品品。"

车驶入地下车库时,品品已经睡着了。陈旻轻轻抱起女儿,孩子的脸颊贴在他肩膀上,呼出的热气带着草莓蛋糕的甜香。

电梯镜面映出他的身影——一个抱着孩子的温柔父亲,任谁看了都会羡慕的幸福家庭。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镜中人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。

病房·深夜

老医生推门进来时,刘小花正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
"刘女士,我们需要谈谈您的妇科检查结果。"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,这个动作让刘小花的心脏突然揪紧。

林夏立刻站起来:"我去外面等。"

"不用。"刘小花的声音很轻,"她是我妹妹。"

医生叹了口气,翻开病历:"三年前那次流产,导致输卵管严重粘连。但最近检查发现..."他停顿了一下,"您的子宫颈有陈旧性手术痕迹,像是被人为扩张过。"

刘小花眨了眨眼:"什么意思?"

"通俗地说..."医生斟酌着用词,"有人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,做了导致不孕的手术。"

世界突然安静了。

刘小花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。

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清晰起来——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下楼取快递,踩到台阶上的油渍滑倒。送到医院时羊水已经破了,医生摇头说保不住了。醒来后陈旻跪在病床前痛哭,说"没关系我们可以领养"...

原来都是戏。

精心编排的、血淋淋的戏。

"能确定...手术时间吗?"她听见自己问,声音飘得像幽灵。

"根据疤痕愈合程度..."医生推了推眼镜,"应该是在流产后一周内。"

啪。

刘小花脑海里某根弦断了。

她突然想起流产住院时,范雨曈作为"医院董事"来"慰问"的场景。那个女人戴着香奈儿手套的手搭在她小腹上,笑着说"好好休息"。而陈旻站在一旁,眼神闪烁...

"刘女士?您还好吗?"

医生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刘小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它们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,像濒死的蜘蛛。

"小花!"林夏冲过来按住她,"呼吸!快呼吸!"

原来人痛到极致是真的会忘记呼吸的。刘小花张大嘴,却吸不进一丝空气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,像是要逃出这个充满背叛的躯壳。

医生匆忙拿来镇静剂,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,刘小花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声。

"他杀了我两次..."她的笑声混着泪水,"一次是身体...一次是灵魂..."

镇静剂开始起作用,世界渐渐模糊。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,刘小花抓住林夏的手:"我要...亲眼看着...他们下地狱..."

浴火重生

康复训练室·一个月后

镜子里的女人像个破碎的玩偶。

右脸颊凹陷,鼻梁歪斜,左眼下方蜿蜒着蜈蚣般的疤痕。刘小花伸手触碰镜面,冰冷的触感提醒她这不是噩梦。

"面部神经损伤百分之四十。"林夏站在身后,声音平静,"右眼视力永久性下降,牙齿掉了六颗。"

刘小花咧嘴笑了,残缺的牙齿像废墟:"正好...配这张...鬼脸..."

林夏递来一份文件:"韩国最好的整形医院,我已经联系好了。"

刘小花没接。她转向窗外,北海道的雪永远下不完。就像她的恨,永无止境。

"知道吗..."她轻声说,"流产那天...台阶上有油..."

林夏猛地抬头:"你是说——"

"陈旻那晚...坚持要吃...红烧鱼..."刘小花的声音很轻,"我下楼时...闻到厨房有...香油味..."

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——她摔下去时,手抓到了台阶上的什么。现在想来,那滑腻的触感...是油。

而陈旻站在厨房门口,手里拿着抹布。

"畜生!"林夏一拳砸在墙上,"我要杀了他!"

刘小花转身,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粉红:"不...让他活着..."她的手指抚过镜中扭曲的脸,"活得...生不如死..."

林夏深吸一口气,打开平板电脑。屏幕上是一则财经新闻:《新贵陈旻与范氏千金订婚在即》。照片里,陈旻西装革履,范雨曈挽着他的手臂,笑容甜蜜。

而在他们中间,品品穿着粉色的小裙子,笑的还是那么的天真无邪。

刘小花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"帮我..."她抓住林夏的手,力道大得惊人,"我要...一张足够美的脸..."

"美到让他后悔...没把我...彻底杀死..."

窗外,暴风雪骤然加剧。玻璃在狂风中震颤,像某种压抑已久的呜咽。

手术前夜·病房

刘小花从噩梦中惊醒,冷汗浸透了病号服。

梦里,品品站在悬崖边,身后是拿着针管的范雨曈。她拼命奔跑却怎么也够不到孩子,低头看时,发现自己的双腿变成了腐烂的鱼尾...

枕边放着林夏带来的资料——陈旻公司的财务报告,范雨曈的医疗基金会账目,还有...品品的体检报告。

最后一份文件让刘小花浑身发抖。

"贫血?肝功能异常?"她指着化验单上的一串红字,"品品...才只有四岁!"

林夏沉默地调出一段监控视频。画面上,范雨曈牵着品品走进某私立医院,两小时后独自离开。孩子是被保镖抱出来的,小脸惨白。林夏的表情阴沉:"查到了更恶心的东西。"她调出平板电脑上的资料,"品品不是普通领养的孩子...她是陈旻和范雨曈的亲生女儿。"

陆薇的手指猛地收紧,钻石棱角刺入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渗出,她却感觉不到疼。

四年前,范雨曈未婚先孕,但范家不允许她纠缠当时已经和你结婚陈旻。"林夏继续道,"孩子生下来就被送到孤儿院,直到你流产后才..."

"所以他们选了我。"陆薇突然笑了,笑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,"一个刚刚失去孩子、渴望当母亲的蠢女人。"

记忆突然清晰得残忍——陈旻"偶然"带她去的那家孤儿院,品品"恰好"穿着她最喜欢的黄色连衣裙,孩子怯生生叫她"妈妈"时她崩溃大哭...

全是设计好的。

从流产到领养,从婚姻到谋杀。

"还有更精彩的。"林夏调出一段监控视频,"范雨曈每个月都会接品品去'体检'...实际上是抽血。"

画面里,四岁的品品被按在采血椅上,细小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。孩子不哭不闹,眼神空洞得像个布偶。

陆薇的胃部一阵绞痛。她想起无数个夜晚,品品蜷缩在她怀里说"妈妈我冷"的样子;想起孩子手腕上那些她以为是"皮肤过敏"的红点;

"什么时候的手术?"她突然问。

"什么?"

"范雨曈需要品品的血...是因为什么手术?"陆薇的声音冷静得可怕。

林夏倒吸一口冷气:"你怎么知道...?范雨曈要进行骨髓移植,品品是唯一匹配的供体..."

病房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。陆薇站起身,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,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。

世界在眼前扭曲。刘小花想起最后一次抱女儿时,孩子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。她当时问怎么回事,陈旻说是"学校体检"...

谎言。全是谎言。

从婚姻到亲情,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。

"明天手术。"刘小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"我要...最快的恢复方案。"

林夏点点头,拿出一张照片:"这是你未来的样子。"

刘小花抚过照片,突然笑了。这个笑容让林夏毛骨悚然——就像死人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
"很好..."刘小花轻声说,"我会成为...他们的噩梦..."

窗外,北海道的雪停了。一轮血月挂在天空,像一只窥视人间的眼睛。

首尔·江南区某顶级整形医院

手术灯刺眼的白光下,刘小花最后一次看清了自己的脸。

镜子里的女人面目全非——右颊骨塌陷,鼻梁歪斜,左眼下方蜿蜒着一条蜈蚣般的疤痕。她伸手触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,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具腐朽的尸体。

"最后一次确认。"主刀医生戴着口罩,声音冷静,"按照方案,我们将分三个阶段进行手术:先修复骨骼结构,然后是软组织重塑,最后是皮肤修复。整个过程需要至少 36个月。"

刘小花点头,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"嗯"。

麻醉剂顺着静脉流入血液,世界开始变得模糊。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,她听见医生问:"术后名字登记为什么?"

"陆薇。"她轻声说,这个名字像刀片一样划过舌尖,"中文名,陆薇。"

——

六个月后·VIP 恢复病房

拆掉第一层固定绷带的那天,首尔飘着细雨。

刘小花——不,现在应该叫陆薇——坐在落地镜前,手指微微发抖。护士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,露出初步成型的鼻梁轮廓。

"恢复得很好。"医生检查着 X 光片,"但接下来的软组织修复会更痛苦。"

陆薇轻轻触碰自己肿胀的脸颊。这六个月来,她经历了三次全麻手术,无数次局部修复,每天忍受着骨骼愈合的剧痛。但比起坠崖时的绝望,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。

"语言课程安排好了吗?"她问站在一旁的林夏。

"嗯,延世大学的金教授亲自授课。"林夏递过一份日程表,"考虑到你大学选修过韩语,他调整了教学计划。"

陆薇微微点头。十年前在大学时,她确实因为追星学过一段时间韩语,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。

窗外,首尔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染开来。陆薇望着远处 LS 集团大厦的 LED 屏,上面正播放着范雨曈和陈旻的订婚新闻。

"身份背景安排得如何?"

林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:"多亏我爸的老战友。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李在勋会长吗?他女儿二十年前在海外失踪,年龄相貌都和你相近。"

陆薇挑眉:"他愿意配合?"

"老爷子欠我爸一条命。"林夏压低声音,"而且...他比任何人都想让害死女儿的凶手付出代价。"

原来如此。陆薇终于明白林夏为何如此执着地帮她——这不仅是为了友情,更是一场跨越两代人的复仇。

"学习周期至少要两年。"林夏严肃地说,"财阀千金的礼仪、商业知识、社交技巧...这些都不是速成的。"

陆薇望向镜中那张半成品的脸,肿胀还未消退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:"我有的是时间。"

两年后首尔 LS 集团总部当李在勋会长第一次见到康复的"女儿"时,这位韩国财阀的手微微发抖。

"秀妍啊..."老人抚摸着李秀妍脸上尚未消退的疤痕,"再等一年,等这些伤口完全愈合..."

李秀妍——曾经的刘小花——看着镜中陌生的脸。三年,医生说要完全恢复需要整整三年。但没关系,她可以等,就像猎人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。

2019年夏
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。

二十多位高管低头站着,没人敢直视主位上那位年轻美艳的女子,美得惊心动魄——杏眼樱唇,肤若凝脂,右眼角有一颗泪痣。。陆薇——或者说"李秀妍",LS 集团会长失而复得的"女儿",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季度报表。

"第三事业部亏损 17 亿韩元。"她的韩语带着一丝釜山口音,这是金教授特意设计的细节,"解释一下?"

负责人的额头渗出冷汗:"市场环境变化导致..."

"辞退。"李秀妍头也不抬,"下午我要看到新的负责人和扭亏方案。"

会议结束后,林夏在私人电梯里忍不住吹了声口哨:"越来越有财阀千金的派头了。"

李秀妍松开发髻,揉了揉太阳穴:"李会长那边怎么样?"

"完全把你当亲女儿了。"林夏递过平板电脑,"这是你要的陈旻最新动向。"

屏幕上显示着陈旻公司的财务分析。李秀妍眯起眼睛——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男人,商业手段比她想象的更加老辣。

"他在洗钱。"李秀妍指着几个异常数据点,"通过范家的医疗基金。"

林夏倒吸一口冷气:"这都能看出来?"

"跟他相识二十几年年不是白过的。"陆薇冷笑,"陈旻最喜欢玩这种把戏,表面上遵纪守法,背地里..."

她的声音戛然而止。屏幕切换到下一张照片:品品穿着校服站在校园门口,小脸瘦得脱了形,手腕上依稀可见针眼的痕迹。

"骨髓移植定在下半年。"林夏声音发紧,"范雨曈的病情突然恶化了。"

李秀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三年的准备,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。

"安排飞机。"她站起身,裙摆划出凌厉的弧度,"是时候会会我的'前夫'了。"

华丽登场

上海国际金融峰会现场,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金般光芒洒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。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,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,彼此交换着虚伪的恭维。

陈旻站在人群中央,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捏着香槟杯,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拔。他微微低头,听身旁的范雨曈说着什么,薄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,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。

"听说 LS 集团的李秀妍代表今天会出席。"范雨曈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击杯壁,腕间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,"韩国财阀突然进军中国市场,不简单。"

陈旻漫不经心地"嗯"了一声,目光扫过会场。这些年他早已习惯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,对所谓的"新贵"提不起半分兴趣。

直到——

会场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开启,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门口那道身影吸引。

李秀妍。

一袭高定黑色鱼尾裙完美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,乌黑的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,露出修长的天鹅颈。右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,杏眼樱唇,肤若凝脂,美得极具侵略性。

她踩着十厘米的 Jimmy Choo 高跟鞋,步履从容地踏入会场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。钻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,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
陈旻的视线猛地一滞。

——太像了。

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像一根细针,毫无预兆地刺进他的神经。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,香槟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。

"陈总?"范雨曈察觉到他的异样,精心修饰的眉毛微微蹙起,"怎么了?"

陈旻收回目光,喉结上下滚动:"没事。"

可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——如果刘小花还活着,现在会不会也是这般耀眼?

李秀妍一进场,立刻成为全场焦点。几位金融大鳄主动上前寒暄,而她只是礼貌地颔首,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眼底却是一片疏离。

范雨曈眯了眯眼,红唇抿成一条直线。她向来是这类场合的焦点,如今风头被抢,心里像是扎了根刺。

"我去会会她。"她低声对陈旻说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嫉妒。

范雨曈端着香槟,踩着高跟鞋走过去,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:"李代表,久仰大名。"

李秀妍抬眸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,随即淡淡移开,用流利的法语对身旁的助理道:"这位女士是谁?"

——直接无视!

范雨曈的笑容僵在脸上,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
会场瞬间安静了一瞬,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。这些金融圈的豺狼们最乐意见到这种场面。

范雨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强撑着用中文重复了一遍:"李代表,我是范氏医疗的范雨曈。"

李秀妍这才像是刚注意到她,微微偏头,用带着韩语腔调的中文道:"抱歉,刚才没听清。"

——装得滴水不漏。

范雨曈胸口剧烈起伏,精心打理的卷发都跟着颤动。她正想再说什么,李秀妍却已经转身,优雅地走向演讲台。

峰会正式开始。

李秀妍的演讲简短有力,全程英文,逻辑清晰得令人叹服。当她用纤长的手指轻点屏幕,展示一组关键数据时,陈旻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
——这个分析模型,和刘小花当年设计的如出一辙!

台下掌声雷动,而陈旻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她身上。他注意到她转笔时的小习惯,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,甚至是思考时轻咬下唇的动作...

每一样,都像极了刘小花。

演讲结束后,李秀妍刚走下台,陈旻便迎了上去。他需要确认些什么。

"李代表的演讲很精彩。"他伸出手,声音低沉温和,像是大提琴的弦音,"我是明晟资本的陈旻。"

李秀妍看着他伸过来的手,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。她礼貌地握了握,指尖一触即分,仿佛他是某种令人作呕的爬虫。

"久仰陈总大名。"她的声音轻柔似水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,"明晟在 AI 医疗领域的布局令人印象深刻。"

陈旻目光微闪,试探道:"李代表的中文很好,是在中国生活过?"

李秀妍唇角微扬,右眼角的泪痣跟着轻轻一动:"大学时选修过中文,后来在 LS 集团负责亚太业务,学了一些皮毛。"

她说得轻描淡写,可陈旻却注意到她耳垂上那对南洋珠耳钉——和刘小花曾经戴过的那对几乎一模一样。

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,喉咙莫名发紧。

"李代表喜欢珍珠?"他状似随意地问,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几度。

李秀妍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耳垂,笑意更深:"是啊,南洋珠的光泽很特别,不是吗?"

——她在暗示什么?

陈旻的呼吸微滞,后背渗出一层薄汗。就在这时,范雨曈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,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:"陈总,王董在找你呢。"

李秀妍的目光在他们交缠的手臂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,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,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。

"失陪。"她微微颔首,转身离开时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
陈旻盯着她的背影,眉头不自觉地紧锁。他总觉得,这个女人的每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表演。

晚宴接近尾声时,李秀妍在离场时"不慎"掉落一枚袖扣。

银质的樱花袖扣滚落在陈旻脚边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他弯腰捡起,当看清袖扣上的花纹时,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。

——这枚袖扣,和刘小花曾经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!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那是他们结婚三周年,刘小花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个丝绒盒子,里面是一对樱花袖扣。"每一片花瓣都是我亲手设计的,"她当时笑着说,"就像我们的爱情,独一无二。"

陈旻猛地抬头,可李秀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旋转门后。

"怎么了?"范雨曈疑惑地问,伸手想拿过袖扣查看。

陈旻下意识地攥紧拳头,将那枚袖扣牢牢握在掌心。金属边缘深深陷入皮肉,带来尖锐的疼痛。

"没什么。"他声音低沉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"公司的事。"

可他的脑海里,却不断回放着李秀妍的一举一动——

她思考时微微偏头的角度。

她抿唇时右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。

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倔强眼神...

每一样,都像极了刘小花。

当晚十点,陈旻以"商业合作"为由,约李秀妍在半岛酒店的咖啡厅见面。

李秀妍欣然赴约,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。她缓步走来时,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像是深海中摇曳的水草。

"陈总想谈什么合作?"她落座后轻轻搅动咖啡,银质小勺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灯光下,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。

陈旻注视着她,目光如同 X 光般试图穿透她完美的伪装:"LS 集团最近在医疗 AI 领域的投资很引人注目,明晟恰好也有相关布局。"

李秀妍轻笑一声,红唇微启:"陈总的消息很灵通。"她顿了顿,突然话锋一转,"不过...我听说明晟最近资金链有些紧张?"

陈旻面色不变,只有指节微微泛白:"谣言而已。"

李秀妍点点头,突然用韩语对助理说了句什么,语速很快,带着地道的首尔口音。

陈旻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。

——她在试探他懂不懂韩语。

他不动声色,假装没听懂,目光依然平静如水。

李秀妍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,随即恢复如常。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在杯沿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。

"陈总,"她突然用中文道,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,"你相信人会有前世吗?"

陈旻心头一震,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。

"什么意思?"他声音低沉,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。

李秀妍轻轻放下咖啡杯,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她直视他的眼睛,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:"没什么,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故事。"

"什么故事?"

"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。"她的声音轻柔得近乎温柔,可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,"丈夫为了钱,把妻子推下悬崖。"

陈旻的呼吸一滞,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。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,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破绽,可那双杏眼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。

"故事而已。"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,"李代表很有想象力。"

李秀妍忽然倾身向前,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。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陈旻鼻尖,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什么。

"你知道吗?"她压低声音,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,"我听说那个妻子好像活下来了。"

陈旻浑身僵硬,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。

李秀妍却已经直起身,优雅地整理裙摆:"时间不早了,陈总,下次再聊。"

她转身离开,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经上。

陈旻盯着她的背影,直到那抹墨绿色完全消失在视野中。他这才发现,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
这个女人,到底是谁?

他颤抖着掏出那枚樱花袖扣,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。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袖扣上沾着一丝血迹——那是他紧握时,指甲刺破掌心留下的。

商业交锋

上海,LS 集团亚太区总部,深夜 23:47。

李秀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屏幕蓝光映照着她紧绷的下颌线。会议室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转声,和偶尔响起的纸张翻动声。

"这个资金流向很蹊跷。"她突然停下动作,指尖点在屏幕上某个数字上,"第三季度 2.3 亿的研发支出,但实际采购清单上只有 8000 万的设备。"

林夏快步走近,俯身查看:"我注意到这个了。更奇怪的是,多出来的 1.5 亿是通过范氏医疗的离岸账户转出的。"

"范雨曈..."李秀妍轻声念出这个名字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她突然转向财务总监:"王总监,明晟去年的融资路演视频还能找到吗?"

"有的,我这就调出来。"

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陈旻在投资人会议上的演讲画面。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正信心满满地介绍着 AI 诊断系统的优势:"...我们的模型在罕见病诊断上的准确率已经达到 85%,远超行业平均水平..."

李秀妍按下暂停键,转头对技术团队说:"把他们的核心代码跑一遍。"

半小时后,首席技术官脸色凝重地抬头:"李总,问题比我们想象的严重。他们的算法存在严重缺陷,实际准确率只有 53% 左右。"

"53%?"李秀妍轻轻重复这个数字,眼神渐冷,"也就是说,他们向投资人虚报了 32 个百分点的数据。"
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——不仅是技术问题,更是严重的商业欺诈。

"准备两份方案。"李秀妍站起身,黑色西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,"A 方案,按原计划收购;B 方案..."她顿了顿,"如果谈判破裂,立即启动做空预案。"

林夏欲言又止:"李总,如果走 B 方案,会不会太..."

"太狠?"李秀妍轻笑一声,眼底却毫无笑意,"三年前他们怎么对我的,我现在就怎么还回去。"她拿起外套,"各位辛苦了,明天 9 点,我要看到完整的尽调报告。"

次日上午 9:30,LS 集团顶层会议室。

陈旻的团队提前十分钟到达,正在调试演示设备。当李秀妍带着 LS 的高管们推门而入时,陈旻立即起身,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。

"李代表,久仰大名。"他伸出手,"早就听说 LS 的亚太区负责人年轻有为,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"

李秀妍淡淡扫了一眼他伸出的手,只是微微颔首:"陈总客气了。"她径直走向主位,"时间宝贵,我们直接开始吧。"

陈旻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,随即自然地收回,整理了一下袖口:"当然,李代表果然是雷厉风行。"

明晟的法务总监张毅率先开口:"关于贵方提出的 51% 控股要求,我们认为这与明晟的核心价值不符。我们的 AI 医疗算法已经获得 12 项专利,市场估值..."

"张总监,"李秀妍突然打断,声音不疾不徐,"在讨论估值前,我想先确认一个基础问题。"她示意助理打开投影,"这是贵司 AI 系统在我方实验室的测试结果。"

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令人震惊的数据对比图:明晟宣称的 85% 准确率与实际测试的 53% 形成鲜明对比。

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。陈旻团队的技术总监赵明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陈旻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:"李代表,任何新技术在初期都会存在调试期。这些数据..."

"陈总,"李秀妍再次打断,这次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锋利,"这不是调试误差,而是系统性缺陷。"她调出另一组数据,"更严重的是,我们发现贵司的算法在处理亚洲人群的基因数据时,误诊率高达 61%。"

陈旻终于变了脸色:"这不可能!我们的数据集覆盖了..."

"覆盖了 30 万病例?"李秀妍冷笑,"其中有多少是真实数据?多少是生成的模拟数据?"她直视陈旻的眼睛,"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?"

陈旻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节奏越来越快。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李秀妍尽收眼底——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,三年来一点都没变。

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了整整一分钟。最终,陈旻调整了一下领带,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:"李代表果然做足了功课。不过,商场如战场,有时候必要的包装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客户。"

李秀妍微微挑眉:"陈总的意思是,虚假宣传也是服务客户的一部分?"

"哈,"陈旻轻笑一声,"李代表言重了。我是说,任何新技术都需要时间完善。而 LS 如果愿意投资,正好可以加速这个过程。"

"有意思。"李秀妍靠向椅背,"所以陈总是在暗示,让我们花钱帮你们解决技术缺陷?"

陈旻摊开双手:"互利共赢。我们有渠道和临床资源,LS 有技术和资金,何乐而不为?"

李秀妍突然站起身,走到投影前:"陈总,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。"她调出一组资金流向图,"这笔 2.3 亿的'研发支出',最后进了哪里?"

陈旻的瞳孔猛地收缩。他转头怒视财务总监,后者脸色煞白。

"这...这是正常的资金周转..."财务总监结结巴巴地解释。

"通过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周转?"李秀妍冷笑,"需要我联系证监会的朋友帮忙确认吗?"

陈旻猛地拍桌而起:"李代表!请注意你的言辞!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..."

"是不是指控,查一查就知道。"李秀妍的声音突然降至冰点,"我的条件很简单:51% 股权,技术团队接受监管,财务完全透明。否则..."她故意停顿,"明天这些资料就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。"

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。范雨曈踩着十厘米的 Jimmy Choo 高跟鞋走了进来,香奈儿 5 号的香水味瞬间充满整个空间。

"抱歉各位,我来晚了。"她红唇轻启,径直走到陈旻身边,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,"路上堵车,你们不会怪我吧?"

李秀妍的目光在范雨曈手上的钻戒上停留了一秒,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。

范雨曈似乎这才注意到李秀妍,故作惊讶:"这位就是 LS 的李代表吧?久仰。我是范雨曈,明晟的..."

"未婚妻。"李秀妍平静地接话,"我知道。"她转向陈旻,"陈总,我们的谈判需要家属参与吗?"

范雨曈的笑容僵在脸上:"李代表这话是什么意思?作为明晟的股东之一,我有权..."

"范小姐持有明晟多少股份?"李秀妍突然问道。

"我..."范雨曈一时语塞。

陈旻立即打圆场:"雨曈,你先去休息室等我。"

范雨曈不情愿地站起身,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:"李代表,商场上的事,有时候不是靠威胁就能解决的。"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组资金流向图,"有些线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"

李秀妍微微一笑:"多谢提醒。不过我这人最喜欢解乱麻。"她转向陈旻,"陈总,我们继续?"

三小时后,谈判终于落下帷幕。李秀妍拿到了 45% 的股权和财务监督权,虽然比预期少了 6 个百分点,但已经足够她下一步计划。

签字仪式上,陈旻的笑容有些勉强:"李代表果然名不虚传,希望我们合作愉快。"

李秀妍轻轻握了握他的手:"合作愉快,陈总。"她的指尖冰凉,"对了,下周的董事会议,别忘了带上完整的财务报告。"

走出会议室时,范雨曈突然拦住她:"李代表,有时间喝杯咖啡吗?"

李秀妍脚步未停:"跟我助理联系吧。"她意味深长地补充,"有空我一定会去的。"

电梯门关上的瞬间,她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。这场交锋,才刚刚开始。

危险试探

上海半岛酒店的顶层咖啡厅,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在暮色中泛着粼粼波光。陈旻提前半小时抵达,选了靠窗的位置 —— 那是刘小花生前最喜欢的座位,能看见外滩的百年建筑群在灯光下流转。

李秀妍踩着细高跟走进来时,陈旻正在研究桌上的樱花纹桌布。她今日穿了件珍珠白的真丝衬衫,领口微敞,露出锁骨下方的樱花纹身。

"陈总来得很早。" 李秀妍落座,指尖划过菜单时停顿半秒,"还是习惯点蓝山咖啡?"

陈旻的手指在桌下蜷起。刘小花曾笑他 "喝咖啡像喝中药",而眼前的女人,连服务员递来的糖包数量都记得分毫不差 —— 三小包黄糖,不加奶。

"李代表对我的习惯很了解。" 他接过咖啡杯,杯壁上的水珠沾湿指腹,"听说 LS 在韩国的总部,走廊里挂着您的画像?"

"陈总说笑了。" 李秀妍轻笑,右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,"不过是集团为新上任的亚太区代表做的宣传。"

"明晟的 AI 算法," 他突然转换话题,"李代表说与 A 大的备份文件重合,能否具体说说,是哪部分代码?"

李秀妍从手包中取出平板电脑,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:"比如这个遗传算法模块," 她调出代码对比图,"刘小姐在 2012 年发表的《基于动态贝叶斯网络的医疗数据建模》中,提出过类似的状态转移方程。"

陈旻的视线锁定在代码注释上,瞳孔骤然收缩 —— 那些用韩文写的备注,"小心过拟合"、"注意亚洲人群基因偏差",与刘小花写在草稿本边缘的字迹完全一致。

"李代表似乎对刘小姐的学术成果很熟悉。" 他的声音低了八度,"据我所知,她的论文从未公开过核心代码。"

"商业尽职调查而已。" 李秀妍合上平板,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,"陈总不会以为,我们会贸然投资一个数据造假的公司吧?"

侍者送来甜点,李秀妍看着面前的提拉米苏,突然轻笑:"陈总还记得吗?刘小姐最讨厌咖啡味的甜点,说像在吃咖啡豆磨成的泥。"

陈旻的叉子在半空停顿。这是只有他和刘小花知道的秘密 —— 他们第一次约会,他点了提拉米苏,她皱着眉尝了一口,从此再也没碰过咖啡味甜品。

"李代表调查得很细致。" 他勉强咽下一口蛋糕,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,"不过有些细节,光靠资料是查不到的。"

李秀妍抬眸,恰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。她知道,真正的考验来了。

"比如这个。" 陈旻从西装内袋取出樱花袖扣,银色的花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"刘小姐亲手设计的结婚周年礼物,全球限量 200 对。" 他将袖扣推到她面前,"李代表觉得,它和您耳后的耳钉,是不是很像?"

李秀妍的指尖在袖扣上方悬停三秒,这是预先和林夏演练过的节奏 —— 三秒的震惊,两秒的疑惑,五秒的轻笑。

"陈总说笑了。" 她摘下耳钉放在桌上,"我的耳钉是在首尔的古董店买的,老板说出自大正时期的匠人之手。" 她示意陈旻细看,"樱花纹路是五瓣,而您的袖扣是六瓣 —— 东方美学里,五瓣代表樱花,六瓣......"

"代表雪花。" 陈旻接过话,声音有些发颤。刘小花曾说过,六瓣樱花是他们的专属符号,因为相遇在初雪的冬夜。

李秀妍突然起身,走到窗边:"陈总,您看那栋建筑。" 她指着和平饭店的尖顶,"1929 年建成时,设计师在顶部藏了六片青铜樱花,寓意 ' 雪花般纯洁的爱情 '。" 她转身时,发丝划过耳后,"或许,我们都被匠人骗了。"

陈旻盯着她的背影,突然发现她衬衫下露出的皮肤,有一道极细的疤痕 —— 和刘小花剖腹产留下的位置一模一样。他的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腔。

"李代表身上,似乎有很多秘密。" 他强迫自己冷静,"比如这道疤,是怎么来的?"

李秀妍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衫,轻笑:"陈总对女士的身体这么感兴趣?" "四年前在北海道滑雪,撞到岩石留下的。" 她顿了顿,"说起来,陈总和刘小姐的蜜月,也是在北海道吧?"

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,砸在陈旻的神经上。他想起三年前的雪夜,刘小花穿着黑色蕾丝睡衣站在温泉池边,肩颈处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
"李代表对我的过去,真是了如指掌。" 他勉强笑了笑,"不过有些回忆,还是让它留在过去比较好。"

李秀妍回到座位,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:"陈总,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。" 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,"明晟的资金链,最多还能撑三个月。范氏医疗的骨髓库项目曝光后,银行已经开始催收贷款。"

陈旻的后背绷紧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—— 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,而李秀妍,连这个细节都记得。

"LS 可以注资,但需要陈总配合。" 李秀妍递过一份文件,"把范氏医疗的非法资金往来,全部转到 ' 新月医疗科技 ' 的账户。"

"你要牺牲范雨曈?" 陈旻挑眉。

"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。" 李秀妍的指尖划过文件上的公章,"只有永远的利益。比如,陈总你,不也牺牲了自己的妻子?"

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,划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伪装。陈旻猛地站起身,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:"李代表,有些玩笑开不得。"

"你到底是谁?" 他的声音在发抖。

「陈总,你有点失态了。我还能是谁,我是 LS 集团的李秀妍。」

黄浦江的夜风灌进领口,李秀妍望着陈旻仓皇离去的背影,指尖还残留着袖扣的凉意。她摸了摸锁骨下方的樱花纹身 。

国际双语小学的阳光走廊里,李秀妍的定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节奏。她停在二年二班教室门口,指尖摩挲着皮质手包夹层里的樱花书签 —— 檀木质地刻着六瓣纹路,尾端系着刘小花最爱的天青色穗子。讲台上,品品正用粉笔在黑板回答老师的提问,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光影。

"李代表,这是我们的校本课程展示区。" 教导主任的声音里带着讨好,李秀妍却突然踉跄,手包开口处的书签滑落在地。品品最先抬头,粉笔 "啪嗒" 掉在地上,小女孩蹲下身捡起来正准备递过去。

"这个跟妈妈的好像。" 品品的声音像浸了蜜,指尖捏住书签穗子。教室后排正在参加公开课的范雨曈猛地站起,香奈儿套装的珍珠纽扣刮到桌角。她冲过来时带起的风掀乱了讲台上的算术本,却在触碰到品品指尖前半寸停住 ——

"小朋友认错了吧?" 李秀妍拿过书签,"这是李阿姨从京都清水寺求的,六瓣樱花代表... 雪花。"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缓缓说道。

范雨曈突然拽住品品胳膊,公主裙肩带在拉扯中崩开线头。露出了品品的上臂:三道浅红针孔呈三角状排列,像极了李秀妍昨晚在医疗报告上看见的抽血记录。"范总抱孩子的姿势,倒像抢银行似的。" 李秀妍的声音混着难以察觉的怒气,"需要我帮您抱吗?"

范雨曈没有说话,拽着品品怒气冲冲的离去,留下面面相觑的校领导们。

李秀妍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,若无其事的说到:」继续参观其他地方吧,不要耽误孩子们上课。「心里却在暗暗发誓,品品,妈妈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,很快。

深夜的 LS 上海分部,紫外线灯映出文件上的荧光水印。李秀妍盯着品品的抽血记录,最新一条标注着 "10月 22 日,HLA 配型复查",而范雨曈的病历本里,"急性髓系白血病早期" 的诊断书日期停在三个月前。她拨通加密电话,林夏愤怒的声音混着键盘敲击:"范家私人医生说,骨髓移植手术定在12 月 15 日,刚好是刘小花的忌日。他们选在这天是想用你的忌日来庆祝范雨曈的新生?」

「死亡和毁灭也算是一种新生」李秀妍喃喃的说到。

假面崩塌

2019 年 12 月 15 日,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七楼。 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碎钻般的光斑,明晟资本年度发布会的倒计时屏正跳动着 「00:10」。范雨曈站在后台化妆镜前,反复调整着香奈儿套装的珍珠纽扣,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。她不知道,此刻 VIP 室的双向镜后,刘小花正看着她 —— 准确地说,是看着 「李秀妍」 的倒影。

「李代表,该上场了。」 助理递来的手包还带着体温,刘小花摸了摸夹层里的金属 U 盘,那里存着三年来收集的所有证据。镜中女人右眼角的泪痣微微发亮,那是用医用硅胶特制的遮瑕贴,下面藏着三道蜈蚣般的疤痕,从眉骨延伸至下颌,是坠崖时被枯枝划破的。

推开 VIP 室的门,陈旻正倚着窗台抽烟。他穿了她最爱的深蓝色西装,袖扣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—— 是她亲手设计的六瓣樱花款。烟雾缭绕中,他转头的瞬间,喉结重重滚动:「李代表今天的香水味…… 很像她。」

刘小花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。三年前在北海道温泉,她曾说 「喜欢雪松混着茉莉的味道」,此刻腕间的祖马龙香水,正是陈旻当年送她的生日礼物。「陈总对香味很敏感?」 她勾起唇角,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,「毕竟您连太太坠崖时穿的内衣颜色都记得 —— 是我亲手绣的并蒂莲,对吗?」

陈旻的香烟猛地掉在地上,火星在地毯上烫出焦痕。他弯腰去捡,却看见刘小花颈间晃动的珍珠项链 —— 那串南洋珠,每一颗都是他 「亲手挑选」 的,却在她坠崖后被范雨曈戴在了自己脖子上。

倒计时归零的瞬间,舞台灯光突然熄灭。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,八块巨幕同步亮起,播放的不是明晟的 AI 医疗宣传片,而是北海道警视厅的监控录像。画面里,2015 年 12 月 15 日的雪夜,陈旻穿着黑色风衣站在悬崖边,镜片上蒙着白雾。他伸手替 「李秀妍」 整理围巾的动作突然凝滞,掌心在她颈动脉处停顿三秒 —— 那是刘小花熟悉的、他紧张时的习惯。

「各位,」 刘小花的声音从头顶的环绕音响传来,带着金属般的冷感,「这是三年前的谋杀现场。」 她走上舞台,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,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旻的神经上,「我是刘小花,那个被陈旻推下悬崖的妻子。」

范雨曈的尖叫刺破空气:「胡说!这是合成视频!」 她冲向控制台,却被林夏带着法警拦住。刘小花摘下右耳的钻石耳钉,露出耳后淡粉色的樱花纹身 —— 与品品后颈的胎记完全重合:「范小姐,您锁骨下方的同款印记,需要我帮您曝光吗?」

巨幕切换画面,是品品在阳光幼儿园的监控:2016 年 3 月 12 日,范雨曈的表姐 —— 园长徐芳,将混着镇静剂的牛奶递给五岁的品品,孩子喝完后眼皮沉重地倒下。「每周三下午三点,」 刘小花调出医疗记录,「品品都会『体检』,实则被抽取 150 毫升骨髓,因为范小姐需要进行骨髓移植。」

台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。某投行总监突然站起来:「陈总,您去年说的『研发投入』,就是用来支付这些『体检费』的吧?」 他指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,3.7 亿人民币通过十五个离岸账户,最终汇入范氏医疗的骨髓库项目。

陈旻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,是范雨曈的加密短信:「快删了云盘!」 但他不知道,三天前刘小花就通过品品的银手链,拿到了他从未更换的开机密码 —— 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
「接下来,」 刘小花调出 DNA 鉴定报告,「品品的生物学父亲是陈旻,母亲是范雨曈。」 她望向观众席角落,品品正被保姆抱着,孩子看见屏幕上自己的照片,突然挣脱跑向舞台:「妈妈!」

这声 「妈妈」 让刘小花眼眶发热。她蹲下身,任由品品扑进怀里,指尖抚过孩子上臂的针孔 —— 那些她曾以为是 「过敏」 的红点,此刻在追光灯下清晰如旧。「宝贝,」 她轻声说,「还记得妈妈教你的数字游戏吗?」

品品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画纸:「这是爸爸和阿姨给我打针的地方,」 她用蜡笔圈出三个红点,「像三角形,妈妈说三角形最稳定。」

范雨曈的妆容彻底花了,她踉跄着后退,撞翻了展示台上的香槟塔。玻璃杯碎在地上的声音,与陈旻的咆哮重叠:「刘小花,你以为整了容就能抢走我的人生?」

「你的人生?」 刘小花站起身,扯下遮瑕贴。疤痕在灯光下狰狞如蛇,却比她此刻的眼神温柔百倍,「我只要回我的女儿,和被你们偷走的三年时光。」 她指向巨幕,那里正在播放她在北海道医院的急救录像:「看看我坠落的地方,陈旻 —— 你算准了水流会冲走尸体,却没算到我抓住了那棵松树,就像当年在香山,你背我下山时抓住的那棵老松。」

一周后的浦东法院,旁听席座无虚席。 当北海道警视厅的中村警官呈上物证箱时,陈旻的律师团第一次露出慌乱。里面装着:

1. 刘小花的华为手机,背面还沾着崖底的泥土,内存卡中存着她坠崖前的录音:「陈旻推我…… 保险金…… 救品品……」

2. 范雨曈的私人手机,云端相册里藏着品品的抽血视频,孩子被按在诊疗床上的哭声,通过音响清晰传来;

3. 陈旻的笔记本,内页用红笔写着 「北海道项目:护栏承重计算」,旁边画着刘小花的简笔轮廓,胸口处标着 「1000 万意外险」。

「反对!」 范雨曈的律师拍案而起,「这些都是非法取证 ——」

「法官阁下,」 刘小花的代理律师林夏冷笑,「请问一位母亲在濒死时录制证据,算哪门子非法?」 她转向证人席,阳光幼儿园的保健医正在发抖,「请王医生告诉大家,范雨曈是如何威胁你在品品的体检报告上造假的。」

王医生摘下眼镜,擦了擦眼泪:「她说如果不配合,就曝光我给老人开高价药的事…… 品品的贫血症早就该住院,可他们说『等移植完就治』……」

范雨曈突然冲向证人席,指甲划过王医生的脸:「贱人!你收了我们多少好处 ——」 她的话被法警的呵斥打断,而陈旻此刻正盯着被告席上的樱花袖扣,那是警方从他保险箱里搜出的,内侧刻着 「小花赠,2012.5.20」。

下午的庭审焦点转向财务犯罪。 当审计师展示明晟资本的假账时,陈旻突然站起来:「法官,我愿意认罪!只要……」 他望向刘小花,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,「只要让我见见品品。」

「你想见她?」 刘小花冷笑,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,「看看这些吧 —— 品品在幼儿园画的全家福,三个火柴人里,妈妈的身体是透明的,因为『妈妈去天上摘星星了』。」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,「而你呢?你在她的小熊玩偶里装了窃听器,连孩子说梦话都要录音,就为了防止她说出抽血的事!」

照片散落一地,其中一张特写:品品手腕上的银手链,链坠被强行打开,露出里面的微型麦克风。陈旻的脸色瞬间灰白,他终于想起,上周孩子说 「手链疼」 时,他粗暴地扯开链扣的场景。

「陈旻,」 法官敲响法槌,「你被控谋杀未遂、保险诈骗、洗钱、虐待儿童四项罪名,你可有辩解?」

被告席上,范雨曈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:「刘小花,你以为赢了吗?品品是我的女儿,法律会判给 ——」

「范小姐,」 林夏打断她,呈上福利院的监控录像,「2015 年 5 月 10 日,你和陈旻在福利院后巷争吵,『如果小花发现品品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?』『那就让她永远发现不了。』这些对话,我们录得很清楚。」

范雨曈的身体晃了晃,终于瘫倒在椅子上。而陈旻此刻正盯着刘小花颈间的珍珠项链,那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,却在她坠崖后,被范雨曈当作战利品戴了三年。

2020 年 3 月,首尔仁川机场的免税店里。 刘小花看着品品踮脚够货架上的草莓巧克力,孩子的毛衣领口露出后颈的樱花胎记,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。三个月前的骨髓移植手术被紧急叫停,范雨曈的私人医生出庭作证,承认她为了隐瞒病情,篡改了自己的诊断书。

「妈妈,这个给你!」 品品举着包装精美的樱花饼干,突然看见电视里播放的新闻:「明晟资本创始人陈旻、范氏医疗 CEO 范雨曈一审被判无期徒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……」

候机厅的广播响起,提醒飞往奥克兰的航班开始登机。刘小花牵着品品的手走过免税店,橱窗里的樱花袖扣突然让她驻足。这次是真正的古董,大正时期的匠人作品,六瓣花瓣上刻着细小的 「雪」 字。

「妈妈喜欢这个吗?」 品品仰头问。

「喜欢,」 刘小花笑着买下,「因为它像我们的新开始,每一片花瓣都干干净净,没有秘密。」

奥克兰的春天来得格外温柔。 品品在草坪上追着金毛犬 「雪球」 跑,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雀鸟。刘小花坐在露台的摇椅上,翻开最新的医学报告:品品的血红蛋白值终于达标,那些被抽血留下的针孔,正被新长出的嫩肤覆盖。

「妈妈!看我画的!」 品品举着画跑过来,纸上是两个牵着手的人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「妈妈和品品」。这次,妈妈的身体不再透明,而是被涂成了温暖的橙色,就像此刻笼罩着她们的阳光。

手机震动,是林夏发来的视频通话。画面里,上海某监狱的探访室,陈旻隔着玻璃举起一张纸,上面写着 「对不起」。

「要接吗?」 林夏问。

刘小花看着视频里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,想起大学时他在图书馆为她占座的样子,想起新婚夜他笨拙地为她吹头发的样子。但最终,她摇了摇头:「告诉他,樱花的花期过了,雪化了就该结冰了。」

挂断电话,她望向远处的樱花树。南半球的樱花正在盛开,每一朵都是标准的五瓣,唯有最高处的那支,不知为何长出了六片花瓣。品品跑过来,摘下那朵花别在她发间:「妈妈,这朵花像你和我,还有……」

「还有勇敢的自己。」 刘小花替她说完,握住孩子的手。掌心的温度,比任何证据都更真实,比任何复仇都更温暖。

暮色渐浓时,她们在门前的木牌上钉下新的名字:「Liu & Lin Family」。品品坚持要画朵樱花,她握着画笔,在木牌角落画了六瓣花瓣,每一瓣都认认真真地涂上粉色,就像在修补一段破碎的故事,让它重新绽放。

晚风拂过,带来远处教堂的钟声。刘小花望着女儿蹦跳着进屋的背影,终于允许自己露出笑容。那些被谎言与背叛笼罩的日子,那些在悬崖底挣扎的夜晚,此刻都化作了天边的晚霞,温柔而坚定地告诉她:真正的新生,从来不是复仇的终结,而是让爱,重新在干净的土壤里发芽。
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