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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侯爷他超爱 十一非 8586 字 2025-04-16 15:16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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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4-16 15:16:49

喜欢小侯爷的第三年,我和他终于订下婚约。

那天夜里,我在僻静无人的乱葬岗撞见他杀人。

杀的还是待他如亲子的老师。

一时不能接受,我给了他一巴掌。

“我真是瞎了眼,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?”

他满脸是血,无措地看我。

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偏执。

“卿卿还喜欢我就好啦。”

1

月上中天,乱葬岗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几声乌鸦的啼鸣,让本就阴森森的乱葬岗更添几分恐怖。

我紧紧攥着手心的纸条,紧张的汗水流淌,将它彻底汗湿。

可我完全顾不上,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。

猝不及防间,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。

我被咯得踉跄几步,险险稳住身形。

低下头仔细一瞧,居然是一根白骨。

森白的骨节上,五指突兀的朝向天空,似乎是主人在诉说生前的不平与冤屈。

我被吓了一跳,心脏怦怦直跳,仿佛马上就要跳出胸膛。

深呼吸几下,我替它念了一段往生经。

祝愿这主人能投个好胎,下辈子平安顺遂。

心底却满是疑惑。

好端端的,沈珩为什么要约我来乱葬岗?

还是在夜深人静,最吓人的时候?

可再在看看手心的纸条。

字迹清隽,铁画银钩,明明白白就是沈珩平日的字迹。

无论如何,我才与他订了婚,互表心意,他是不会害我的。

想着,我继续朝约定的地方走去。

将到时,我听见一声惨叫。

惨叫声极大,极其悲惨,回荡在寂静的乱葬岗上空,让人头皮发麻,不敢上前。

我也不自觉抖了抖,脚步发虚,心里打起了退堂鼓。

就算不去,沈珩也并不会责怪我。

况且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,什么时候不能花前月下,就非要在这种地方吗?

心念一转,我预备离开。

可接下来的嘶吼让我的脚步顿在半空。

“沈珩,我自问这么多年对你尽心尽力,没有丝毫亏欠!你却想杀我,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”

痛苦使他的嗓音扭曲,可我还是认出这声音的来源。

——沈珩的老师,徐太傅。

仿佛有一桶冰水从我的头顶倒下,我浑身发凉,汗毛倒竖。

可沈珩冰冷的声音无情响起,含着浓厚的杀意。

“老师对我很好,可老师若现在去死对我更好!”

“为了我,老师,你还是上路吧!”

我躲在丛生的灌木里,看徐太傅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,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。

沈珩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下,映射的月光为那剑镀上一层寒芒。

那剑甚至是徐太傅为沈珩生辰寻遍四方搜罗来的绝世名剑。

那时的徐太傅捋着胡须,满脸笑意,亲手将它送给最得意的弟子,视若亲子的沈珩。

如今的徐太傅满眼惊恐,神色扭曲,看沈珩的剑一点一点穿透自己的胸膛,捅穿自己的心脏。

他甚至不能再说出哪怕一个字,瞪大双眼,嘴里止不住吐着血。

须臾,他软倒,彻彻底底没了生息。

我吓得发抖,却怕被沈珩发现,只敢捂着嘴在原地瑟缩。

徐太傅死了!

被沈珩杀死在我的眼前!

颤抖着,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。

沈珩约我来,是为了让我见证徐太傅的死亡吗?

还是说——

他其实是为了杀我?

我不敢相信,可亲眼见证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信。

耳边传来沈珩冷漠的声音:

“既然来了,那就出来吧!”

“等我去找你,就不是一剑穿心那么简单了。”

视线透过灌木丛的阴影往外探去。

沈珩绮丽的脸上溅上几滴徐太傅的血珠,划过他俊美的面庞,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。

诡谲又艳丽,是危险的美人蛇。

更多的血在剑尖滑落,滴在地上,砸出一个小血坑。

沈珩擦着剑,面上是一派漫不经心。

而后,他抬起头,锐利的目光不偏不倚,直直和灌木后的我相撞。

他轻笑一声,带着胜券在握的鄙夷:

“小老鼠不出来的话,那我就去找你了。”

2

我已毫无知觉,束手听剑尖划过灌木发出的“沙沙”声。

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我与沈珩的点点滴滴。

我对沈珩,是一见钟情。

我是相府嫡女,在宫宴上撞见和徐太傅外出游历五载的沈珩。

他长得好,又见识广,只一眼,我便知晓我栽了。

栽在沈珩身上。

三年来,我为他送汤送水,冷了添衣,累了捶背,不开心了帮他找乐子。

满京城都知道我爱沈珩爱得深沉。

而我献的殷勤沈珩也照搬全收,慢慢对我多了亲热。

直到半月前,我再一次给沈珩送去我新学的桂花糕。

沈珩忽然问我愿不愿与他订下婚约。

清冷冷月光下,他的目光诚挚而坚定。

带着些我看不清的东西。

那时的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,一口答应。

又怕他反悔,仅仅半月就订下婚约。

如今,我僵在原地,脑海中居然不合时宜响起订婚时沈珩对我说的一句话。

“我沈珩会一辈子护着宁卿,绝不让她流泪忧愁。”

话语落下,有锋利剑尖抵着我的脖颈,划出一条血痕。

“谁派你来的?说出来,我可以留你一条全尸。”

3

回忆与现实的话语交织,讽刺又可笑。

我破罐子破摔,不顾脖子上的剑锋,站起来转身面对沈珩。

看也不看沈珩,我厉声质问。

“没人派我来!就算有,那也是你!”

“你要杀了我吗?来啊,我就在这里!”

短短两句话,似乎耗尽了我毕生的勇气。

我闭眼站在原地,等待着死亡的到来。

可久久没有动静。

空气中除了不远处乌鸦的啼叫,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。

还是我先忍不住,睁开眼。

入目是沈珩无措的面庞。

他的手不住颤抖,无措的目光看着我,和我脖子上微微外翻,不断渗血的伤口。

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。

那伤并不危及生命,可看起来也吓人的很。

“当啷”一声。

是剑落地的脆响。

我听见沈珩害怕的询问:

“卿卿怎么来了?”

“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?我只是......”

“啪!”

是巴掌扇在脸上的脆响。

我恶狠狠盯着他,胸膛剧烈起伏。

却没注意自己的眼眶也泛红,有泪珠坠在眼角。

沈珩被我打得嘴角肿起,眼神伤心不已。

心底泛起酸意,我撇开目光,狠下心肠不再理睬。

嘴里吐出从未对沈珩说过的重话:

“我真是瞎了眼,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?”

“你杀了徐太傅,他对你那么好!我们的婚约还是他为你操办的,你居然杀了他,你不配为人!”

沈珩一愣,心疼地看我。

可他修长的手不住摸着方才被我打过的地方,眼底居然是可怖的痴迷。

配上他满脸的血迹,平添几分固执疯狂。

他开口,狭长的凤眼微眯,语气全是执着:

“卿卿打我骂我都可以,我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。”

“只要卿卿还喜欢我就好啦。”

4

这下换成我愣在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
按道理,我应该再骂他几句,或者扇他几巴掌。

可看着他不住摩挲脸颊的手,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。

总感觉这并不是在惩罚沈珩。

相反,好像是在...奖励他?

思及此,我转身,不想再和沈珩掰扯,只一门心思想离开。

我需要冷静冷静。

思绪如同一团乱麻,纠缠不清。

我要去告发沈珩吗?他杀了徐太傅。

我要和沈珩退婚吗?他是个如此狼心狗肺之人。

我还喜欢沈珩吗?我不知道。

乱糟糟理不清,只好暂时放在一旁。

此时此刻,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。

可身后一股大力袭来,一双有力的手揽过我,将我腾空抱起。

我的背紧贴着沈珩温热的胸膛,发顶尽是沈珩急切的喘息。

“卿卿打我骂我都可以,让我先带你去瞧瞧伤,好吗?”

5

我缠着纱布,看贴身侍女书画在我眼前急得团团转。

“小姐,你不是最喜欢沈小侯爷吗?他都在门口跪了半天了,你就见见他吧。”

“好不容易才定的婚事,何必吵成这样呢?”

我捏着书,揉揉眉心。

“他想跪就跪,又不是我逼他的,爱跪多久跪多久。”

心底却满是忧愁。

治好伤后,沈珩就送我回了相府。

看我平安,他转身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。

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,我只知道第二天一睁眼,一向最疼我的父亲便在床前照料我。

他心疼地看我脖颈上的伤口:

“囡囡怎么样了?还疼不疼啊?”

我娘早逝,我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。

他甚至为我发誓永不再娶,孤身至今。

父亲眼角的皱纹也多了,岁月在他的脸上篆刻下痕迹,不复从前清朗俊秀的面庞。

我哽咽着,僵硬扯出笑来:

“我好得很,能跑能跳,父亲不要担心我。”

思索了一夜的话在我的嘴边吞吐往复,终究忍不住开口:

“父亲,我有件事要和你说。”

我爹看我的目光没有疑惑,全是了然。

他摸摸我的伤口,叹了口气。

“囡囡好好养伤就好了,有些事不该说,也不能说,你知道吗?”

我心底一惊,不明白我爹为什么这样说。

我与沈珩的婚人请的是徐太傅。

订婚那天,我爹还和徐太傅勾肩搭背,相见恨晚。

可如今,他要我对徐太傅之死缄口不言。

这意味着我爹知道这件事,甚至可能参与这件事。

我于是疲惫闭眼,扯起被子蒙住双目。

沉沉的话语从锦被下传出。

“爹,我困了。”

我爹不语,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手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。

他走后,我满心迷惘。

藏在枕后的纸条被我拿出,仔细端详。

这是一切的罪魁祸首。

若是没有它,我或许不会看见沈珩杀人的过程,不会对我爹和沈珩产生罅隙。

我还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小姐,盼着与沈珩的婚期。

望着依旧熟悉的字迹,我知晓这绝不是沈珩所写。

若是,那夜沈珩也不会如此惊恐。

可又是谁,要我撞破这一切?

我好似被搅进一团迷雾,雾里纷繁杂乱,光怪陆离。

一会是死去的徐太傅,一会是我爹了然的目光,一会是沈珩无措的面庞。

到最后,只剩下沈珩偏执的声音。

“卿卿还喜欢我就好啦!”

我猛地惊醒,才发觉我早已沉沉睡去,方才所有都是梦中回忆。

迷瞪瞪望去,只见窗外日头西斜,有暖橘色日光投入,屋内一片寂静。

恍然,我猛地想起睡前书画说的话。

沈珩在门外跪着。

从那时到现在,少说跪了两个时辰。

心头一紧,我发觉我到底还是在乎他。

我喊人,出口是沙哑的嗓音:

“书画,书画。”

床边瞌睡的书画抬头,迷迷糊糊问我:

“小姐怎么了?”

我指指外头:

“让沈珩起来,别跪了。”

书画为难道:

“我早就劝过了,他说要小姐你答应让他进来见见你才起。”

一口气梗在心头,我长呼一声:

“那就让他进来。”

6

书画出去,很快,门就被人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逆着光走进来一道人影。

沈珩一身玄袍,发冠却松散,眼下满是青黑。

他焦急的上前,快碰到我时又情怯,在原地踌躇。

他开口,平日最无法无天的小侯爷居然害怕到颤抖。

“卿卿的伤怎么样了?”

我看着他,语气坚定。

“你上前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
沈珩于是欣喜若狂上前,一双乌瞳目不转睛看我,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情意。

“好,好,只要卿卿愿意见我,我什么都答应。”

他的手轻颤着摸上我脖间的伤口。

“是我的错,害你受了伤。”

我不留情拂开,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:

“我让你进来,不是为了听你认错。”

沈珩讶然。

“是为了徐太傅的事吗?我可以解释的。”

他紧紧握住我的手,一刻都不愿分离。

“我若不杀他,他也必会杀我,不过是我为刀俎。”

我抽开手,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沈珩的伤心之态。

“不是为了徐太傅。”

世间纷纷扰扰,争权夺利,是他们之间的事。

我所探究的,是我自己的事。

我拿出纸条,扔到沈珩怀里。

“看看。”

沈珩打开,仔仔细细看了许久上面的字。

面色从惊讶到阴沉。

“这是谁给你的?”

“这是故意的,他想让你与我决裂。”

“卿卿别怕,不管幕后之人是谁,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,杀了他。”

我开口,打断沈珩咬牙切齿的话。

“我不管这些,我只想知道别的。”

沈珩迫不及待开口:

“想知道什么?我全部都告诉你。”

我瞥了他一眼。

“你和我父亲到底瞒了我什么?”

沈珩愣住了。

他结结巴巴开口,又闭嘴,似乎是在想如何糊弄我过关。

所以最后,他眼睛一亮:

“怎么会瞒着你呢?不过是政敌构陷,不想让你被卷进来。”

没等他说完,我就闭上眼。

我疲惫极了。

沈珩骗我时手总会不自觉摩挲指上的玉扳指。

方才那句话,他知道自己摸了几次扳指吗?

我睁眼,入目是沈珩依旧俊美的面庞。

他那双眼睛看我,分明是一双多情眼,此刻却满心满眼都是我。

“卿卿不要生气,我保证,往后决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。”

是绝不会让我陷入危险。

而不是让我知道真相。

若是不捅到我面前,我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可事到如今,沈珩还是只想着瞒我。

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
不知道是伤心的多,还是失望的多。

我讨厌被别人欺骗。

我是当事人,却被人以为我好的名义活在虚假的桃花源里。

他们以为为我扫障碍就是对我好吗?

伤心,失望化为愤怒,我朝沈珩嘶吼。

“既然你不说实话,那我们的婚约还是作废吧。”

“从此以后,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”

沈珩的面色霎那间变得惨白。

突然,他发了狂般狠狠抱住我,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卑微。

“卿卿,你打我骂我都可以,别和我退婚,好不好?”

“你和我退婚,我会疯的!”

7

婚没有退成。

沈珩那日出去时,眼眶通红,整个人萎靡的不像样。

最后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:

“等事情了结,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。”

“卿卿等我。”

第二日,沈珩就被派去平定西南匪患。

我捏着茶盏,兀自出神。

对面传来一道温柔和善的声音。

“宁小姐似乎有什么心事?”

恍然,我抬头看去。

澄心师太在我对面,面前是摆了一半的残局。

师太的黑子已经将我的白子围困,我的棋子几乎没有回天之力。

长叹一声,我随手把手中的棋子掷到一旁。

“是我输了。”

澄心师太笑了笑:

“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?”

我想了想,又顿住,转而反问澄心师太。

“前几日在你这求的安神香不错,不过那转运符纸却不见了,师太手上还有多的吗?”

澄心师太为难的开口:

“那符纸也是我供奉多日才得来的,此刻手上的确是没有了。”

她看看我:

“你若是想要,过几日我给你送去。”

我摇摇头拒绝。

不过是试探,怎么谈得上想要不想要。

那张假纸条,我想了许久,想不通到底是谁送来的。

它好似凭空出现一般,夹在我爱看的画本子里,等待着我翻看。

直到前几日澄心师太突然来问我是否有空暇前往一聚,我才猛然想起。

知道我爱看什么的,知道我会干什么的。

不一定就是沈珩,也有可能是我的知己。

澄心。

仔细想想,我与她的相识也充满巧合。

我上山进香,偏巧就在我最爱逛的院子里遇见澄心。

她一个修道之人,做什么平白无故去佛门?

又恰恰好和我撞见,与我攀谈。

所思所想都和我契合无比。

从前只觉得是天降知音,如今再想想,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。

假借送符纸的名头往我的书里头夹带私货。

可这一切,都是为了什么?

澄心疑惑地唤醒陷入沉思的我。

“宁小姐怎么了?”

然后她笑笑,都是对我的打趣。

“往日可没见你这样爱发呆,可是近日出了什么事?”

我含糊过去,可澄心眼角的笑意却愈发深厚。

像是早就了然。

等她和我再闲聊几句,我便起身告辞离开。

马车上,看着澄心倚门送我的身影,我吩咐书画。

“把我爹给我的暗卫拨两个去监视澄心。”

书画看我,面上是一派肃然。

“是。”

8

我爹似乎对我总是过分谨慎。

我三岁,他就暗地里训练了五个暗卫保护我。

就连书画都是他精挑细选送来给我的。

必要关头,书画也可以以一敌五,护我安危。

那时的我迷迷糊糊,以为是我爹爱我,才如此担心我的安全。

可如今危机浮现,安逸的日子好似镜花水月,脆弱地几乎马上就要显露出它暗藏的危险。

我的身上有什么秘密?

沈珩的身上又有什么秘密?

我爹呢?

书画站在我面前禀报。

“派去跟踪澄心的暗卫没有发现什么问题。”

看话本的视线顿住,又恢复。

“那就继续跟着她。”

书画却为难,继续开口:

“皇后娘娘请您去宫里聚一聚。”

我抬头看她,她像是有些迟疑:

“皇后娘娘听说您要退亲,特地来劝劝您。”

我笑笑,神色轻松。

“那便去吧。”

9

坤宁宫内,四下宫人各司其职,皇后身穿常服,一脸慈爱。

她是沈珩的姨母。

当年老侯爷战死,沈珩他娘难产去世,只剩下皇后替他周旋,保住他今日小侯爷的荣耀。

此时此刻,她握住我的手,情真意切:

“你是个好的,珩儿若是有错,你便告诉我,我来帮你教训他。”

“何必要退婚呢?姻缘得来不容易,自是要小心对待。”

说着,她褪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带到我手上。

“这是我年幼就戴在身上的镯子,你拿去吧。”

那镯子上还残留着皇后的体温,此时此刻在我的腕上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
我受宠若惊,连连推拒。

皇后却执着。

“给你的,你就收下,这是我做未来姨母的一点心意。”

皇后又拉着我聊了会,看我不想真的要退婚,才放我离开。

也许是很久没来御花园,今日我也起了心思,想再逛逛。

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,每处都修整有秩的御花园却出现一个破败不堪,缠满藤蔓的荒院。

我想去看看,身旁带领我的宫娥却开口阻拦:

“小姐还是别去那里了,那地方闹鬼呢。”

“哦?”

我转眼看她,她一本正经,目光中满是害怕。

“听说先太子妃就是吊死在那里的。”

“她死后总有人能听到鬼哭,便无人再敢去那了,那处是宫中的禁区。”

“看看也不行吗?”

我央求小婢女。

那婢女看看我渴望的目光,最后跺跺脚,咬咬牙。

“也不是不行,只是怕您会被吓到。”

我安抚她:

“我看看就回,不瞒你说,我最爱看这些鬼怪话本了,如今可以去看看,实在是心痒难耐。”

婢女于是不阻拦,我独自一人进了那荒院。

10

荒院久无人烟,一进去就是一股阴凉之感。

可看留下来的汉白玉砖,楠木矮榻,也能看出之前的大气,主人的受宠。

我转了转,没听见什么鬼哭,也没撞见什么鬼。

于是寻了一处石桌坐下。

百无聊赖,瞥见桌上刻着一行小字。

“吾妻映月。”

我抚摸着那行字,想起先太子和先太子妃来。

先太子极爱先太子妃。

哪怕无子也不愿纳妾。

当年老陛下传位于先太子,本该是顺理成章。

可当今是长子,又是嫡子。

先太子不过是老陛下的宠妃所生。

不平之下,当今打着勤王的名号起兵。

先太子自刎,太子妃殉葬。

据说他们还有一个女儿,不知死在战火何处。

摸着上头的字,仿佛我也能透过这一点余辉瞧见当年先太子与先太子妃的恩爱。

日头渐渐西斜,眼见时候不早,我起身准备离开。

一阵风吹来,却听见呜呜咽咽的声响。

好似真的有鬼在哭。

我头皮发麻,清清楚楚感知到那声响恰是从我方才坐的石桌上发出。

或许是志怪话本看多了,我居然也有胆量仔仔细细端详那桌子。

明明白白一张桌子,什么也没有。

我继续端详,不自觉按了按吾妻映月的字迹。

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细微的动了一下,若不细察肯定不能发现。

我找去,在远处的地上发现一处隆起。

挖开,是一只骨哨。

于是豁然开朗。

或许这就是鬼哭的来源。

可这明明很好发现,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放任闹鬼的传闻在宫内流传?

外头传来婢女焦急的呼喊。

“姑娘,时候不早了,咱们得走了!”

我匆匆答应,一把抓起骨哨离去。

11

夜间,我点着灯仔细端详手中的骨哨。

骨哨森白,经过细细打磨,表面光滑无比。

端详许久,我什么也没发现。

于是打算小心收好。

谁知行动间打翻烛台,滚烫的蜡油滴落,糊满我的手。

骨哨自然也未能幸免。

痛意从蜡油滴落的地方源源不断袭来,我轻呼一声,拿起帕子擦干净。

擦到骨哨时却是一惊。

那骨哨上居然焦黑一片。

不过是蜡油,怎么会让骨哨变黑?

我倒了些茶水,细细洗干净。

骨哨外的白色如脆纸般脱落,露出里面的物件。

是一块小银牌,上面刻着个名字。

“李卿。”

李,是皇姓。

又在前太子妃宫中。

那么,这就是——

前太子妃与太子的女儿。

那个失散的小郡主。

竟然与我同名。

我摇摇头,小心收好,熄灯上床。

12

又过半月,我听闻沈珩即将凯旋归来的消息。

书画说时,我正在佛堂祈福。

书画叽叽喳喳:

“小姐,听说小侯爷明日便到京城,咱们要不要去迎接啊?”

我敛眉,心底有喜意,嘴上却不以为然。

“干我什么事?我才不管他。”

书画取笑:

“不干您的事您怎么日日来祈福啊?”

我嗔怪看她:

“就你多嘴!”

嘴角却不自觉弯起。

到底还是准备东西明日迎接沈珩。

谁知夜里,我正在院子里荡秋千,身后推我的书画却忽然使了大力气。

我被推的几乎飞起。

我尖叫一声:

“书画,好你个死丫头,吓死我了!”

背后却传来忍俊不禁的轻笑。

听着熟悉的声音,我不可置信回头。

是沈珩。

连日风尘仆仆,他长了胡子,面色也沧桑了。

唯有看我时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不变。

“我错了!卿卿打我罢!”

听沈珩不要脸的话,我一愣。

自从我发现他杀人后,沈珩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属性好像出现了。

我敢肯定,我要是真的打了他,他不仅不会恼怒,反而还会喜悦。

于是我哼了一声:

“你还知道回来?”

沈珩蹲下来看我,头靠在我脚边。

“我错了,下次不敢一声不吭就出征。”

他现在实在是很了解我了,不过一句话,他就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。

可我真正想知道的事 ,他又死死瞒着我。

思及此,我气愤踢他一脚。

“起开,我现在还在生气。”

沈珩却拿起我的手,抓着它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
肌肤与肌肤的接触,仿佛是无声的挑逗。

沈珩叹息一声:

“卿卿打我罢!我活该。”

热意却从耳根传遍满脸。

不必瞧,我就知道我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。

肯定是满脸臊红,小女儿怀春。

沈珩还想再打,被我抽出手。

奖励的事,让他爽一次就够了。

亲热完,我严肃问他。

“你不是明日才到京都?”

沈珩看我,眼底思念难掩。

“想卿卿了,自己先到了。”

他说的轻松,我却知道他这一路为赶路有多风尘仆仆,才能提前这一日。

我怪他:

“何必如此?”

沈珩郑重:

“马上就是你的生辰,我不能缺席。”

我呆呆看他。

三日后就是我的生辰,沈珩居然是为了这事才如此劳累吗?

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。

我沉默,只伸手摸了摸他刚刚抓着我手打出的红印子。

“疼吗?”

“不疼,卿卿打的都不疼。”

沈珩顿顿,犹如欲求不满的饿狼,莫测开口。

“卿卿再打一次。”

我猛地缩回手。

天啊,沈珩实在是有些可怕了。

13

因为也是及笄,生辰宴办的很大。

我爹老怀安慰,准备看我戴冠。

今日过后,我便长大了,不再是那个父辈背后的小姑娘了。

按习俗,未婚夫妻本不该见面。

沈珩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空子,偷偷钻进来。

他递给我一个匣子。

“打开看看。”

我打开,里面是一个熟悉的玉镯。

我一愣,愕然看他。

随后从首饰盒里拿出另一个。

两个几乎一模一样。

沈珩笑笑:

“姨母的?”

我点点头。

沈珩应声:

“既然给了,你就拿着!”

他翻墙离去。

我戴好镯子,等着接下来的宴会。

可此刻,一位不速之客闯进来。

是澄心。

14

澄心身穿劲装,不再是道家衣裳。

她看着我,不似从前亲热,仿佛知晓我对她的猜忌。

“小姐随我去见个人。”

我警惕看她,嘴上即将出口。

澄心像是知道什么似的,打破我的幻想。

“暗卫和附近的守卫已经被我引开。”

“小姐,我不会害你,随我走吧。”

我于是跟着她,看她大剌剌打开门。

门后果然空无一人,本该守在门外的婢女们都人间蒸发。

穿过小径,我和她到了院中凉亭。

澄心停下脚步,弯腰躬身。

“小姐去吧。”

我忐忑,却也知道敢直接在相府如此明目张胆的的人不多。

若是真要杀我,也早就下手,何必如此大费周章。

我进去,看见一道明黄身影。

居然是当今陛下。

他转身,说出的话却让我震惊。

“多年不见,你也长得那么大了。”

我跪下叩首,他不置可否。

“多谢陛下抬举民女。”

他笑笑,似乎是在怀念什么。

“别跪了,起来吧。”

“按道理,你该叫我皇叔。”

我站起身,生平第一次端详他的脸。

除去九五至尊的身份,他亦不过是普通的中年面孔。

他放任我的目光,继续和我拉家常。

“当年我让宁相养你,他把你养得不错。”

“我让澄心送的信,你也看了。”

“沈小子心够狠,你却不知道,终归是未来夫婿,我也不好瞒你。”

然后,他凑近,看我无动于衷的脸。

“你不想问我什么吗?”

我看他,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。

为什么有人送我纸条。

还能和沈珩的字迹一模一样。

除了皇帝,还有谁能有这般手段?

也只有皇室遗孤的身份,才会让沈珩和父亲合起伙来瞒我。

我不觉得陛下是来和我相认。

若他是重亲情的人,当初也就不会杀我爹娘夺位。

可若要我复仇,又是天方夜谭。

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。

他要我生,我便是丞相独女。

他要我死,我便是孤魂一缕。

于是我跪下,再叩首:

“我的父亲是丞相,我便是丞相独女,至于别的,没什么好问的。”

皇帝笑了笑,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。

“那便出去罢,我替你戴冠。”

我与皇帝一起出去。

亭外,不知何时已经满是人。

宾客们毕恭毕敬,艳羡地看我。

就连皇女,也少有能被皇帝亲自戴冠的。

我却能。

沈珩混在人群里。

可他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我捅个洞。

皇帝替我戴完冠,便招招手。

“沈小子,你上来。”

沈珩一溜烟跑上来。

皇帝把他和我的手交叠,放在一起。

宾客们笑起来。

皇帝也笑,不怒自威的目光看向沈珩。

“你要的我给了。”

沈珩于是低头应是。

“多谢陛下。”

15

皇帝走后,我终于腾出手来。

我瞪着沈珩。

“你和陛下谈了什么条件?”

皇帝也许会让我知道沈珩的面目,那是他对我仅存的愧疚使然。

可他不必让我知道我的身世。

若他想,我就会活在宫里,做昭显他大度的靶子。

而不是成了丞相独女。

沈珩笑了笑。

“我拿军功换的。”

不是剿匪那一点点的军功。

是他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军功。

是本可以让他一下扶摇直上的军功。

因为我说他骗我,他就全拿出来,只求让我得到真相。

酸涩汩汩涌上心头。

眼眶痛的厉害,视线模糊,我听见自己问沈珩:

“值得吗?”

沈珩应答:

“值得,只要是为卿卿,都值得。”

16

我与沈珩聊了许多。

他刚出生就失了爹娘。

确确实实是徐太傅养大他。

带他游历四方,增长见识。

徐太傅与他爹多年知交,情分非同寻常。

起初,他也将徐太傅视若亲父。

可最后他才知晓,正是徐太傅害他无父无母。

徐太傅做监军,吞没粮草,延缓战机,才害得老侯爷战死沙场。

又倒打一耙,说老侯爷贪功冒进,才会大败而归。

被沈珩发现后,他打算杀沈珩灭口。

却被沈珩反杀。

至于他的罪证,也早被沈珩交给皇帝。

沈珩做的一切,皇帝都知晓,也默许。

讲完一切,沈珩沉沉的目光看向我。

“徐太傅确实对我好,但我必须要杀他。”

“卿卿觉得我狼心狗肺吗?”

我的手摸上他的头。

内心却是感慨。

沈珩和徐太傅,我和皇帝。

沈珩能杀徐太傅,我不能杀皇帝。

皇帝狠毒,残杀手足。

但他也是明君,开创盛世。

杀他,还我爹娘的罪。

却欠天下人的罪。

于是我长叹一声:

“你没错。”

沈珩笑起来,露出几颗虎牙。

17

次年,我出嫁。

十里红妆,满城瞩目。

我爹知道我已经知晓一切,他握住我的手,老眼含泪,却不敢说话。

我主动开口:

“爹,你是我永远的爹!”

他于是满脸是泪,连声应我。

“去吧!我永远是你的后盾。”

皇帝没来,只给我添了些嫁妆。

我坐在喜床上,看那枚从前太子妃那拿来的小银片。

李卿。

这是我亲生父母对我的祝福,也是给我最后的念想。

屋外,传来沈珩的脚步。

门被推开,他小心翼翼执着竹尺掀开盖头。

龙凤烛昏暗的灯光下,我和他相视一笑。

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。

往后,我便于他相伴相携,度此余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