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人人都说我命好,一个农家女,能被江知青看上。
可只有我知道,我的男友根本就不爱我。
他和同乡的女知青吟诗、作曲、采花,赏月,浪漫至极。
却在我想听他写的情诗时紧皱眉头,语气不屑:
“秦粟,你大字不识一个,念了你也听不懂,白费我口舌。”
从前我只会在心里自卑,这次,我累了。
“江景年,我们就这样吧”
他不屑:“呵,你以为除了我,你还能找到第二个要你的城里人吗”
我没低头,走得绝决。
后来大字不识的我考上了大学,要和别人结婚了。
满身泥泞的江景年却跪着求我:“粟粟,你别抛弃我。”
1
上山砍柴时,我意外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。
是我的相好江景年和他的同乡,姜瑜。
我一愣,下意识躲在树后。
“景年,多亏有你帮我捡柴火,不然这个冬天我可怎么过啊。”
姜瑜的声音很好听,带着南方姑娘的娇柔,和我这种被糙养长大的农村姑娘完全不同。
“没事,阿瑜,这不是还有我吗。”
说着,江景年不顾树枝粗糙,一根一根收集柴火,没让姜瑜碰一下。
我默默攥紧了因为常年干农活而长满茧子的手,心一瞬间就凉了下来。
江景年屋里大部分的柴火都是我一筐一筐从山上背下去的。
只因他和我说:“我的手是要用来读书写字的,哪能干这些糙活,粟粟,你辛苦些,替我多捡点柴火。”
一声粟粟,就哄得我晕头转向,不辞辛劳地为他捡柴劈柴。
“阿瑜,我新写了一首诗,念给你听听。”
江景年的眼里闪烁着我不曾见过的雀跃。
姜瑜也很是捧场。
“好啊,让我听听江诗人又写了什么大作啊。”
“你温柔的笑如花绽放,我的心也为你而跳……”
“写的真美,你这是写给谁的呢。”
姜瑜明知故问。
“阿瑜,我知道你懂的。”
江景年轻笑,宠溺万分。
这笑刺得我几乎站不住,顺着树干滑落,跌坐在地,连手指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。
2
江景年明明是我的未婚夫,却口口声声说要娶别的女人。
我想控制自己,不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。
但当初江景年的一字一句都化作利刃,凌迟着我的心。
那时还是夏天。
我惯例给江景年的水缸里灌满水,没见他人。
他分到的小屋离其他人还有些距离,我也没太多顾虑,推门而入。
江景年伏案桌前,认真写字的模样让我一时有些看呆。
江知青生得好看,有不少女知青向他献殷勤,他都没理。
最后却选择了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农村姑娘。
我受宠若惊,用尽全力给他我能付出的所有。
“景年,又在作诗了?能念给我听听吗?”
我有些小心翼翼,生怕打扰到他的雅兴。
江景年微微皱眉,抬眼看我,语气有些冷。
“秦粟,你都不识字,听这些做什么。”
“我就是……好奇。”
“诗歌是要有文化的人才能欣赏的,你这样的,念了也是白搭。”
我垂下头,自卑的情绪在心底蔓延。
是啊,听了我也不懂。
现在想来,不是我听不懂,而是这诗本不是写给我的。
呆坐良久,我终究没能狠下心去要个说法。
江景年是第一个给我关爱的人,我舍不得。
这个年代,村里自由恋爱的男女本就少,村里姑娘和知青恋爱的就更少了,如果我和江知青分开的话,名声该有多难听啊。
擦了擦眼角的泪,背起柴火,我决定再给江景年一个机会。
3
看着眼前熟悉的木门,我迟疑了。
因为我又听见了姜瑜的声音。
“景年,你什么时候娶我啊,每次看见秦粟来找你我都膈应得慌。”
“阿瑜,等我们回城就结婚,现在,我们还需要秦粟帮忙干活呢。”
我手里拿着辛苦攒的鸡蛋,差点掉地上。
鸡蛋没碎,可我的心碎了一地。
出门前,村里唯一对我还算和蔼的丁婆婆见我又要往知青点跑,语重心长地说:“粟粟啊,你跟江知青眼见都好了一年了,赶快定下吧,再拖下去,恐怕村里要说闲话嘞。”
我连连应是,心里苦涩。
其实早有那好事的大娘说我上赶着倒贴,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,时间久了,也不免有些着急。
我是个孤儿,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。
小时候大家还念着我可怜,给我几口饭吃。
我长大后,自是没人管教,婚事方面连个帮忙把看的长辈都没有。
也只有丁婆婆愿意教教我。
那时我没办法,只能直接问江景年。
“景年,咱们也好了这么久了,婚事什么时候定下来呢?”
江景年却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盯着我。
他回道:“粟粟,君子先立业后成家,再等等吧。”
是个明显的借口,但我信了。
江景年和姜瑜的关系并不一般。
他总是借着照顾同乡的名头,一次又一次将我辛苦扛下来的柴火无私送给姜瑜。
而我怕他冻着,连自己的柴火也没收集全,用生了冻疮的手为他拾柴。
在第四次发现他屋里的柴火不翼而飞时,我忍不住疑惑:“景年,你屋里的柴火怎么用得这么快?”
江景年无所谓道:“哦,姜知青说她怕冷,用的柴火要多些,我就送给她用了。”
我不自觉搓了搓自己满是冻疮的手,心酸道:
“我为了抽空给你拾柴,自己的屋子都没柴烧火呢。”
江景年脸色一黑,声音冷若冰霜:
“秦粟,姜瑜不比你们农村姑娘皮糙肉厚,冻坏了可是要长冻疮的,你就让让她吧。”
我怔愣,嘴里喃喃道:“可是我也会长冻疮啊……”
没耐心听完我的话,江景年只嫌弃地看我一眼,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。
剩我一个人背着柴火,有些不知所措。
那天的北风特别冷,把我的一颗热忱的真心吹得很凉,很凉。
我还是把柴火留下了。
又摸黑上山捡自己的柴火,却因为没看清路狠狠摔了一跤。
本来因为营养不良就有些虚弱,这一跤也让我尝尽苦头,还是路过的沈猎户发现了我,把我送回家敷了点药膏,这才得救。
在我休养期间,江景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。
反而是沈猎户抓了只野鸡,说送给我补补身子。
姜瑜生病时,江景年却用珍贵的粮票换来了别人帮他们上工,自己则是悉心照顾姜瑜。
原来不是他不想成婚,也不是他不会照顾人,不会干粗活,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。
我沉默良久,还是敲开了门。
江景年和姜瑜聊得正开心,猝不及防被我打断。
“呀,是粟粟姐,又来看景年了,还有这么多鸡蛋,真是破费了。”
嘴里谦虚,但姜瑜手上的动作可丝毫不客气。
她见我手里拿着鸡蛋,就要伸手抢。
我却没给,语气强硬。
“这是给景年的。”
姜瑜见我拒绝,讪讪一笑,求助地看向江景年,好不委屈。
江景年见我突然这么不懂事,有些不满。
“给谁拿不都一样,正好阿瑜大病初愈,需要鸡蛋补补。”
他不会记得我摔得严重,比姜瑜更需要这些鸡蛋。
4
姜瑜是后来调到我们大队的,在她来之前,我对江景年一见钟情。
许是见惯了村里黝黑粗鲁的汉子,我第一次见到江景年这般皮肤白净,儒雅绅士的男子,就抑制不住地心动。
我处心积虑,才终于和他搭上话。
我没有被爱过,也不知道该怎么爱人。
我只是付出所有我能给予的,替他干沉重的农活,替他挑水,捡柴,希望能被多看一眼。
在我的努力下,他似乎终于被我打动,愿意和我相处。
他会温柔地跟我说一些情话,教导我一些书里才有的大道理,跟我许诺着未来的种种。
从没被爱过的我很快沦陷,更是承包了江景年的大部分工分。
虽然每天干双份的农活很累,我仍然沉醉于江景年的温情。
那几个月是我最幸福的日子。
但姜瑜来了后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她长得美,唇红齿白,性格活泼爱笑,也和江景年一样爱写诗。
还是江景年的同乡。
同为下乡知青,他们之间惺惺相惜,共同话题更多。
他们聊天,我每次都插不上话,渐渐地,我也察觉到江景年心中的天平向姜瑜倾斜。
即使姜瑜不在,他仍然一遍一遍向我提起她。
“粟粟,姜知青真是我的人生知己,只有她能明白我心中所想。”
语气里全是欣赏与相见恨晚。
我只能苦笑,痛恨自己并不识字,不能和江景年一起畅谈诗词歌赋,人生理想。
江景年好像在遇到姜瑜之后,才变成刚开始恋爱的毛头小伙。
他之前对我温柔,却少了一分对心上人的激情。
我们的感情平平淡淡,如一杯最普通的白开水,没甚滋味。
他对姜瑜却十分热情,百般宠溺,偷偷为她写诗,和她一起赏花望月,浪漫至极。
他们的亲昵也被其他知青看在眼里,被默认成一对。
我也曾问过江景年,他对姜瑜到底是什么看法。
江景年却将书一摔,冷声道:“姜瑜只是我的同乡,我对她只是对妹妹的照顾。”
“可你们也太亲密了……”
“秦粟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?”
“我……”
我话还没说完,就被江景年轰出门去。
这次闹脾气,江景年一星期未曾给过我好脸色。
直到我拿来两斤红糖,给他赔罪。
那是我拼命节省才换来的红糖,他想都没想,就送给了姜瑜,这才缓和了对我的态度。
姜瑜也曾私下里挑衅过我:“你死了这条心吧,景年怎么会和一个泥腿子结婚呢,还是我这样的高知女性更适合他。”
我没什么底气,却还是维护着我可怜的自尊:“景年一天没宣布,我就是景年的正经对象。”
姜瑜嗤笑:“一个名头而已,也就你稀罕。”
姜瑜不知道,就算只是一个名头,江景年也是唯一关心过我的人。
我不想放弃,在心里一遍一遍麻痹自己:我才是江景年的对象。
5
听到他们私定终身后,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。
“景年,你能将新写的诗念给我听吗?”
我紧盯着他,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他同意的迹象。
江景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从鸡蛋扯到诗上。
但毫不意外,他又皱起眉头,还是那套说辞。
“秦粟,我都说了,你大字不识一个,念了你也听不懂,白费我口舌。”
“是啊,粟粟姐,念诗是读书人的情趣,你嘛……”
姜瑜话没说完,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。
看来我终究不会如意。
这次,我没有再退缩,一字一句道:“江景年,我们就这样吧。”
江景年先是一愣,随后满脸不耐烦。
“秦粟,不就一首诗吗,你又发什么脾气。”
“是啊,粟粟姐,你也太小气了。”
姜瑜有些幸灾乐祸。
“我没发脾气,我是认真的。”
我狠狠捏住装鸡蛋的篮子,生怕眼泪没忍住掉下。
江景年见我眼里坚定不似作假,有些惊讶,随后嗤笑。
“秦粟,你以为除了我,还会有第二个读书人看上你吗?
“没了我,你以后只能在地里刨食一辈子。”
“就是啊,粟粟姐,做人要知足。”
见我们终于吵架,姜瑜迫不及待地拱火。
我看着他,语气是彻底的失望:
“江景年,如果我没记错,你现在也只是个地里刨食的吧?而且你的农活干得还没我好,农忙时,是我从白天干到晚上,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,只为了替你秋收,哦对,还有你‘好妹妹’的田也有一大半是我割的。“
江景年有些恼羞成怒。
“秦粟,你除了地里的活还会什么?等知青回城的时候,你别来求我娶你就行。”
“我绝不后悔。”
“呵,你不后悔就行,秦粟,你要是后悔了,两斤红糖可不够赔罪的。”
江景年狠狠拧着眉,还以为我会像之前一样服软。
之前我总是心存幻想,觉得江景年只不过是喜欢和姜瑜一起讨论诗歌,即使心里难受,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提出,被江景年甩脸之后,也是主动求和。
他最明白我没人爱,才会把他当成救命稻草。
因此总是狠狠戳着我的伤口,也不怕我会离开。
但这次,我真的不要他了。
我没看他们的脸色,自顾自将这一年我给江景年做的一些鞋垫子,织的衣服等装进篮子,柴火太多,我搬不走,就当最后送给他们的东西。
江景年第一次见我这么认真,也严肃起来。
“秦粟,你当真不想跟我好了?
“你要知道,万一之后恢复高考了,我肯定就成为大学生了。
“没了我,你这一辈子也走不出村子。”
我淡淡看了他一眼,从前他这副怎么看都喜欢的皮囊,竟觉得如此陌生。
“就算你成为大学生,享受到的也不会是我吧。”
“你!”
江景年有些心虚,转身进了柴房,把我辛苦码好的柴火胡乱堆在地上。
“既然要一刀两断,这些你就拿走吧。”
“不必了,就留给你怕冷的好妹妹吧。”
“秦粟,你别后悔!”
没再回头,我走得决绝。
6
回到冰冷黑暗的家,我拿了两个鸡蛋烙了一个大大的饼。
又将屋里的炕烧热,我啃着自己从来舍不得吃的鸡蛋饼,眼泪簌簌地往下掉。
原来鸡蛋这么香,原来有柴火烧这么暖和。
和江景年的相处过程中,我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这样的读书人,便拼命想着对他好,来获取一点点的关爱,却忽视了最能爱我的人——是我自己啊。
在这段并不平等的恋爱关系中,我总是先低头认错的那一个,生怕被江景年抛弃。
可,和他恋爱期间,除了最开始的甜蜜,我却觉得越来越累,越来越小心翼翼,不敢让他有一点不舒心。
我虽没有恩爱的父母,也见过村里恩爱的夫妻之间互相心疼,互相包容的样子,我跟他却不是这样。
可能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是错的吧。
我自以为找到了家人,却活得更辛苦了,这不是我想要的。
也许真如姜瑜所说,江景年和她更为相配。
吃完这个饼,我擦干了眼泪,下定决心做自己的后盾。
江景年说我没有他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座村子,那我便靠自己走出去给他看。
我攥紧拳头,思考着要如何走出村子。
不管何时,读书人总是被人高看一眼,即使现在知青全都要下乡劳作,但会识字总是好的。
可我上哪找能教我读书识字的先生呢?
知青点的大部分知青应该都能教我。
可我只和江景年交好,并不认识其他人。
思绪纷飞,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沈猎户那张英气而肃杀的脸。
上次秋收,他没有田要抢收,便替大队长记起工分,想来应该是识字的。
打定主意,我从柜子里掏出珍藏已久的肉票,决定明天上集市换几斤肉去拜师。
7
第二天,刚割完肉,我一回头,就看见姜瑜在布匹店挑布。
不想再惹麻烦,我快步走开。
可还是晚了一步。
“诶哟,这不是粟粟姐吗,这么快就买上肉了?以前也没见你拿出来给景年补身体啊,啧啧,真小气。”
江景年不在的时候,姜瑜就是这样刻薄的模样,我做什么都要呛几句。
从前我总不做声,生怕惹了江景年不快,这次我不想再忍。
“他不是答应要娶你吗,怎么没见你给他买肉?不会是舍不得吧?”
姜瑜没想到我变得如此伶牙俐齿,被我怼得一噎,随即气急败坏。
“你!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不年不节的买肉,真是不知道节省,谁知道你的钱和票是哪来的。”
“哦,对了,景年给我了布票让我买身新衣服穿呢,他对我可比你好多了。”
姜瑜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手里的布票,我却感觉那布票分外眼熟。
那不是丁婆婆给我做嫁衣的布票吗。
即使我的衣服洗得发白,补丁数不胜数。
我也舍不得用。
最后我还是把票给了江景年,让他拿去做一身厚实衣裳,生怕他冻着。
没想到,我视如珍宝的东西,就这样被他给了别人。
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我还真是瞎了眼。
“呵,你以为他对你有多少真心,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我呢。”
我讽刺一笑,转身去赶回村的牛车。
姜瑜在我身后破口大骂:“我和你才不一样,景年才不会这样对我呢。”
我懒得再跟她斗嘴,现在去拜师才是最重要的。
8
“沈大哥,求你教我识字吧。”
将手里的两斤五花肉和硬塞到沈猎户手里,我恳求道。
沈澈被我突然的举动惊到,连连拒绝。
“秦妹子,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,这肉就拿回去吧,我一个猎户还要你小姑娘的肉,传出去该让别人笑话了。”
“不行,沈大哥,你就收下吧,我怎么能白学呢,以前念书交的东西更多呢,我这家里穷,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,这点肉你必须收,你之前还救过我呢。”
沈澈推脱半天,没说过我,只能将肉收了,却让我留下吃晚饭。
我摆手:“不用的沈大哥,我拿来送你的肉最后还进我的肚子那叫什么事啊。”
“你要是不留下,这肉我也不要了。”
沈澈说着,就要把肉还给我。
迫于无奈,我只能留下来吃饭了。
沈澈这才松了口气,心情很好地开始做饭。
虽然现在妇女思想开始解放,但村里会做饭的男人还真没几个。
江景年也不大会做饭,还是我教他才会一点的。
沈澈手脚麻利地将五花肉处理好,扔进锅里炖。
不久后,猪肉霸道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。
我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。
沈澈回头一笑:“饭还没熟,你再等等。”
我从来没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过这么贤惠的一面,有些呆住。
怎么感觉,沈大哥好像一个小媳妇?
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,我去帮他洗菜。
沈澈不时偷看认真洗菜的我,悄悄红了耳尖。
最后沈澈端着红烧肉和一些清炒的菜上桌,香气扑鼻,十分馋人。
“哇,沈大哥,你这菜烧得比我还厉害。”
我竖起大拇指,真心夸赞道。
沈澈挠着头,有些害羞。
“没有没有,家里没人,就自己琢磨的,快吃吧。”
“好,沈大哥,一起吃。”
从他的口中,我得知原来沈澈以前是当老师的,本来也该下乡当知青,家里运作了不少关系才让他只是来这边生活,不用强制参与下乡活动。
恰好他爷爷是打猎为生的,他也学了点皮毛,平时捕猎还能养活自己。
“那沈大哥应该懂很多吧,还会打猎,太佩服了。”
“不敢当,那你为啥突然想学识字?我看村里的孩子也没几个认字的。”
我垂下眼,藏起眼中的落寞,随后道:
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这辈子走不出这个小村子有点可惜,反正技多不压身,多学学总是好的嘛。”
沈澈点点头,很欣赏我的上进心。
和沈澈约好每日晚饭后来学一个时辰的字,我就准备离开。
9
却不想刚走出门,就遇到了江景年。
江景年瞬间黑了脸,冷哼一声。
“秦粟,你就这么下贱,一天都离不了男人?”
原来是姜瑜觉得我突然买肉肯定有蹊跷,偷偷跟踪我。
她在发现我去了沈猎户家时,马不停蹄地回去找江景年告状。
姜瑜捏着衣角,一副无辜模样。
“景年哥,你看她,才过了一天就去找别的野男人了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上了呢!”
江景年一听,心里莫名有些不爽。
“好了,阿瑜,以后她都不关我们的事。”
姜瑜撇撇嘴,有些失望。
吃过晚饭后,江景年却不知怎么就溜达到沈猎户这边。
刚好撞见我。
我冷冷一笑,心中失望。
没想到他就是这么想我的,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他。
“江景年,我们已经没关系了,你管我跟谁来往呢。”
曾经我说他和姜瑜接触太多,他皱着眉,说我多管闲事。
现在我们掰了,他倒是管上我了。
真是贱。
“你!村里人还不知道……你这要是被别人看见,想让他们怎么看我?”
江景年还想用名声压我。
他也不想想,我和他交往一年还没结婚,还能有什么好名声?
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大不了把他名声也搞臭。
沈澈闻声而来,将我护在身后,一脸严肃:
“江知青,话可不能乱说,秦妹子是念着我救了她,特地来感谢我的。”
我感激地看向他,很庆幸沈大哥没有暴露我想学习的心,不然少不了被这两个人瞧不起。
姜瑜悄悄翻了个白眼,嘴里嘟囔着:“孤男寡女的,谁信啊。”
她的话也成功让江景年的脸色更黑了些。
但他一对上沈澈那张充满肃杀气的脸,还有那结实的体格,就一阵发怵。
最后他一甩手,灰溜溜地走了。
“小瑜,我们走。”
见他们走远,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对着沈澈抱歉道:
“对不起啊,沈大哥,明明是我自己的事,还叫你惹了一身骚。”
沈澈摇摇头,反而伸出大拇指:
“我反倒佩服你有反抗的勇气,女孩子就是要强硬一些才不会吃亏。”
我用力点点头。
可不是嘛,我再不反抗,哪天说不定要给姜瑜伺候月子呢。
我秦粟才不做孬种。
10
自打和江景年分开后,我再没去帮他干过一点活。
而他和姜瑜花前月下的生活消失得很快。
毕竟再没有第二个秦粟替他们干活,不干活就没有饭吃。
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,江景年也不得不下地干活。
姜瑜自然也是如此。
不过一个月,两个人一个胡子拉碴,身形消瘦,一个脸色憔悴,再没了之前的光鲜亮丽。
听说姜瑜前段时间累得晕倒在地里,醒来之后想让江景年帮她干一半,他愣是没有同意。
两人也因此吵了架,江景年还差点动手了。
还是村里人拦着才没出事。
我听着大娘们绘声绘色的表演,忍不住冷笑。
江景年,没了我的负重前行,你们的诗和远方也不过如此么。
说完这件事,村里最多嘴的王大娘忍不住问我:
“哎哟,秦粟,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去给江知青干活啊?”
我手中动作一顿,讥讽回去:“他一个大男人,还用得着我一个孤女给他干活,自己没手没脚吗?”
“我说王大婶,你如果有那个闲工夫,怎么不自己去呢?说不定人家嫩白菜吃腻了,也想来点老帮菜呢!”
“诶你个小娼妇胡说啥呢!”
我翻了个白眼,话里带刺。
“说的就是你,整天正事不干,就研究男女之间那点事,可不就是老帮菜痒了!”
王大婶还想说点什么,可我不再回话,她也没了话说。
之前在村里说我倒贴江景年的人也是她,我可不想给她好脸色看。
经此一战,我在村里彻底没了好名声,不过我终于不再和江景年绑定了。
不管外界如何说,我只是默默啃着沈澈给我的课本,想多学一点,再多学一点。
11
再一次见到江景年,是他发着高烧来找我。
那天下了雪,他在我门口瑟瑟发抖,烧红的脸显得有些可怜。
可我连眉毛也没动一下,语气冰冷。
“发着烧还敢在雪天来找我,不会是想死在我家门口吧。”
江景年装出来的可怜表情差点破功,调整半天才讷讷道:
“没有,秦……不,粟粟,离开了你我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,姜瑜她只会耍大小姐脾气,连个姜汤都煮的又苦又辣,对不起粟粟,我错了,我们和好吧!”
他话音刚落,我不自觉回忆起江景年上次生病的情景。
那时我急得要死,花了大价钱才从别人那换来红糖,给他煮了一碗甜丝丝的姜汤,又给他端茶送水的伺候了两天两夜才好。
果然,只有用的到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。
我挑了挑眉,话带嘲讽:
“怎么,当初让我不要后悔的人是谁,现在知道我的好了?
“可惜了,我秦粟从来不吃回头草。”
江景年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,身形摇摇晃晃,好似要晕倒的模样。
我一脸嫌弃,下了最后通牒。
“要死死外边,真晦气。”
江景年颤抖着手还想说什么,我却砰的一声关了门。
“秦粟,我不会放弃的!我还会回来的!”
他的声音渐渐飘远,我的心却没有任何波澜。
相反,我的脑海里全是沈大哥认真教我识字的模样。
这么大的雪,上次看见他的鞋都破洞了,也不知道会不会冻着。
和沈澈相处之后,我越发明白真正的君子应该是什么样的。
应该像他这样平等对待每个人,而不是像江景年那样自恃清高,瞧不起乡下人。
沈大哥为人温柔体贴,教我时也很耐心,相处久了,我难免有些动容。
可江景年的例子已经让我明白,只有两个人处在同一水平,才是更合适的。
想着,我又打开了书。
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,再考虑这些吧。
想是这么想,可背完书,我又拿起来那双明显不属于我的鞋子开始做。
就当是学费吧。
12
接下来一个星期,江景年每天早上都准时出现在我门口骚扰。
“粟粟,原谅我吧,我给你写了诗!
“你不是最想听我的诗了吗,我念给你听啊!
“你的笑容好比那最美的……”
我捂紧耳朵,忍无可忍地开门:
“江景年,你要是有病就去吃药,天天在我家发什么癫?”
江景年眼神伤感,声音颤抖:“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……对不起啊粟粟。”
我气急,从屋里拿出那双做好的鞋甩给他看:
“老娘我已经有新对象了,马上就结婚了,你少来骚扰我!”
江景年当然不信:
“什么时候的事!你不是最爱我的吗!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和别人结婚呢……”
“怎么?我不和别人结婚难道和你这个看着锅里吃着碗里的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结婚?”
他被我说得一阵心虚,却又忍不住气急败坏:
“我,我都说了我和姜瑜只是同乡,多照顾了些,我最爱的人只有你啊,粟粟。”
我“呸”了一声,半个字也不信。
“管你同乡还是情人,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你,你少来烦我!”
我们吵得正盛,沈澈拿着一摞新书出现在我眼前。
我一愣,这才想起今天沈大哥要教给我新的功课。
“沈,沈大哥,书还是放老地方吧。”
面对心上人,我没了先前的泼辣,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。
沈澈颇有气势地瞪着江景年,把书放下后便开始维护我。
“江知青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秦妹子早和你没关系了,你这三番两次来打扰,不合适吧?”
江景年支支吾吾半天,嘴硬道:“粟粟喜欢我,我怎么就不能来了!倒是你,和我未婚妻勾勾搭搭的,像什么样子。”
我又啐了一口,被他的厚脸皮气到了。
“江景年,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,谁是你未婚妻,我早就不喜欢你了,沈大哥,他,他才是我未婚夫,你才是那个插足别人的人!”
话说完,我又小心翼翼看了沈澈一眼。
情况紧急,希望他不要介意我乱说……
沈澈皮肤黑,即使脸红了也看不太出来,只有微红的耳尖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。
沈澈很快正色道:“对,没错,请江知青自重,否则,我就去大队长那告发你乱搞男女关系。”
江景年彻底没了法子,表情怨毒,又怕被罚,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13
他走后,我彻底放松下来,只是过于红润的脸色显得格外引人注目。
“咳,沈大哥,冒犯了,实在是江景年太阴魂不散了,我情急之下就……”
我低着头,没注意到沈澈同我一样,都是猴屁股。
沈澈忙摆手:“不要紧的,能帮到你,我很乐意,对了,这双鞋是……”
他指着我手里的大码男鞋,有些好奇。
我脸色更红,迅速塞他怀里,声音扭捏。
“上次看见你鞋破了,就顺手做的,做的不好,你凑合着穿。”
见我这样,再迟钝的木头也开窍了。
更何况沈澈不是木头。
他挠着头傻笑:“怎么会!做的太好看了,秦妹子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。”
我轻笑一声,觉得他傻笑的样子很可爱。
于是大胆地开了个玩笑:“不如徐大哥以身相许?”
却没想到沈澈慌了神,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银镯子正色道:
“那个,粟粟,这个送你,我对你是认真的,要不你考虑考虑我?我保证,会对你好一辈子。”
我愣在原地,没想到沈澈也同样对我有意。
似乎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,才让我和沈大哥开始接触。
我羞涩地接过,两个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人就这样私定终身。
不过沈澈答应我,要让我做好准备再办仪式。
我也趁此机会学习更多知识,以和沈澈比肩。
和沈澈在一起后,我才知道,家里的柴是不用我捡的,缸里的水是用不完的,就连红糖这样的紧俏货,沈澈都会想办法弄来给我补身子。
热恋的时候,连风都是甜的。
除了还会骚扰我的江景年。
他还没有死心,专门挑没人看见的时候给我塞吃的,塞情书,大有我不同意就纠缠到底的样子。
我忍无可忍,不禁奇怪,姜瑜呢?居然还没来哄她的江哥哥。
仔细一打听才知道,姜瑜在江景年生病的时候,给他煮姜汤反倒被嫌弃,一气之下直接和向她示好的孙大柱在一起了。
那孙大柱不是什么好东西,十几岁就偷看村里姑娘洗澡,村里没有姑娘看得上他。
知青来了之后,趁着人家不知道他的老底,这不就骗到了一个。
听说姜瑜被搞大了肚子,两个人婚期就定在后天。
难怪江景年要抓着我不放,原来是姘头跟人跑了。
我心里觉得解气,连带着看江景年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。
可被骚扰一个月后,我也没了同情心。
直接向大队长告发江景年乱搞男女关系,罚了他一半的人口粮。
江景年本来粮食就不够吃,被罚之后彻底老实。
只是我时常还能看见他看我的怨毒目光。
可我早就不在乎了。
14
日子一天天过去,知青回城,恢复高考的通知终于传到我们小镇。
消失许久的江景年重新出现在我眼前。
他没了帮忙干活的,手脚又慢,久而久之越发不招人待见。
什么脏活累活都分给了他,日子过得很不好。
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,如今却多了一丝得意。
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显:
“喂,秦粟,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恢复高考了,我马上就能成为大学生,重新回到城市生活,而你,没了我,永远只会是个泥腿子!”
我不在意地耸耸肩:
“江景年,大话别说太早,哦对了,忘了告诉你,我也报名参加了高考,咱们比比看,谁会先成为大学生?”
“什么!你,你不是连字都不认识,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!”
沈澈适时出现,语气平淡,却很有说服力:
“粟粟是我亲手教的学生,鄙人不才,有幸当过清北的老师,我想,粟粟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。”
江景年死死攥着空荡的衣袖,眼里满是不甘。
他最后一丝骄傲也没了。
现在,他彻底比不过我这个曾经处处都让他看不起的人了。
他麻木地往回走,再次被沈澈补刀:
“对了,高考放榜那天,我和粟粟结婚,你可以来见证。”
江景年没有回头,只是步伐更加颓废。
我不再理会他,专注地复习着功课。
有了沈澈的帮助,我从落下巨多课程,到如今的下笔如有神。
在考场上,我有条不紊地解着每一道题,自信从容。
而江景年这些年的劳作中早就荒废了学业,也没有心情好好复习,考卷空了一大半。
放榜那天,我穿着大红色嫁衣,被村里人簇拥到村口,等待着村长的消息。
村长捋着胡子,笑得不见眼:
“恭喜粟粟,成为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!”
而江景年穿着破旧的青衫,等到的只有名落孙山的消息。
他呆呆地走着,不知怎的到了我和沈澈的新房前,听着里面热闹的动静,悔不当初。
他跪在门口,涕泗横流:“粟粟,我真的知道错了,你别抛弃我……”
我没有出面,而他被当成疯子,赶出去了。
再后来听到姜瑜和江景年的消息,我已经和沈澈一起成为了光荣的人民教师。
我听着新来的同事讲述着村里的事,感慨万千。
原来姜瑜当初得知知青可以回城的消息,连娃都不管了,偷了家里的钱去买火车票,被发现之后直接关在牛圈里被折磨死了。
而江景年也好不到哪去。
家里来信叫他回城顶替工作,他却因为失魂落魄在火车站被偷了全部家当。
最后成了疯癫的乞丐。
我叹了一口气。
人这一辈子,还是要自己争气,才能有所收获吧。
愿我们在生活的泥泞中共勉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