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我站在教室后门,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上。林墨正低头写着什么,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。
"叶暮,发什么呆呢?"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,"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。"
我收回视线,点点头。作为年级第一,被叫去办公室已是家常便饭。走廊上,几个低年级的女生看到我,小声议论起来。
"那就是叶暮啊,听说模拟考又是满分..."
「长得漂亮,成绩又好,真让人羡慕。」
我习惯性地无视这些声音。高三的压力下,我只关心一件事——保持第一,考上理想的大学。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
父亲是学校最严厉的数学老师,从小对我要求极高。在别人眼里,我是那个完美的准省状元,但没人知道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——我喜欢林墨,已经两年了。
办公室里,父亲正在批改试卷。
「下周模拟考试的重点,你再看看这几道题。」他头也不抬地说。
我接过试卷,目光却被窗外操场上的身影吸引。林墨和几个男生在打篮球,他刚和校花宋悦分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。
"听说了吗?林墨和宋悦分手了。"父亲突然开口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,"那小子不务正业,整天打篮球,成绩一塌糊涂。你可别被他那种花花公子迷惑了。"
我低下头,假装专注于试卷,「我知道的,爸。」
第二天的自习课,意外发生了。林墨拿着一道数学题,居然主动来找我。
「叶大学霸,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?」他笑得阳光灿烂,仿佛我们之前就很熟悉似的。
我的心跳加速,但表面依然冷静,「拿来吧。」
从那天起,林墨经常找我问题。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学习,直到有一天放学,他在校门口等我。
「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?算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。」他靠在墙边,姿态随意却让人无法拒绝。
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,但心跳的声音更大。
"好。"
那顿饭后,我们开始了秘密约会。林墨带我去了许多我从未去过的地方——小巷里的甜品店,郊外的湖边,午夜的天台。每次见面都像偷来的时光,短暂却珍贵。
「为什么喜欢我?」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。
林墨看着远处,沉默了一会儿,「因为你不像其他女生那样肤浅。你有自己的世界,而我想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。」
我信了。我全心全意地信了。
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开始更严格地监督我的学习和行踪。「高考只剩三个月了,这时候分心,你会后悔一辈子。」
我点头应付,却在他不注意时偷偷给林墨发消息。
就在我们地下恋情进行到第二个月时,学校突然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——宋悦自杀了。
全校都在议论这件事,有人说她因为林墨变心而想不开,还有人说……是因为我父亲。
"听说陈老师上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宋悦,说她不务正业,成绩一落千丈..."
"宋悦本来就抑郁,这下受不了了..."
我不敢相信这些传言,直到林墨找到我,眼睛红肿。
「你还好吗?」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"我没事。"他握住我的手,"但我需要你,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。"
那天晚上,我们第一次越过了那条界线。在他租的小公寓里,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。
一个月后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我。高考前夕,我怎么可能怀孕?父亲知道会怎样?我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?
颤抖着拨通林墨的电话,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"林墨...我...我好像怀孕了..."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是他冷静的声音:「别怕,我们一起面对。等高考结束,我就娶你。」
他的承诺给了我勇气,但当我挂断电话,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自己,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而生。
林墨的眼神里,有什么东西变了。那天在他怀里,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拥抱在深渊的边缘,而他随时可能松手。
02
高考结束后,我和同学们一起走出考场,心里却没有丝毫解脱感。整场考试我都恍惚不安,脑海里全是腹中胎儿的事。林墨在教学楼下等我,见我出来,立刻迎上前。
「考得怎么样?」他牵起我的手,脸上带着关切。
「不太好。」我低着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「我可能发挥失常了。」
「没关系,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?考完就去解决我们的事。」
他的话让我心里稍微安定些。是啊,我们说好了,考完试就去告诉父母,然后结婚。虽然早了点,但林墨说他会负责的。
成绩出来那天,我像被雷击中一般站在成绩单前。211 大学,这是什么结果?我一直是年级第一,准省状元,现在却只考了这个分数?父亲知道后会怎么看我?
「叶暮,别担心,我陪你回家告诉叔叔阿姨。」林墨打来电话时说。
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或许父母会理解,毕竟我一直是他们的骄傲,偶尔失败一次,他们应该能接受吧?
林墨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我家。我正要开门,却听见屋内传来父亲愤怒的声音。
「你来干什么?」
「陈老师,我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。」林墨的声音里有种我从未听过的冷漠。
我推开门,看到林墨站在客厅中央,手里拿着两张纸。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让我毛骨悚然。
「林墨,这是……」
不等我说完,他已将那两张纸摔在我父亲面前。「陈老师,您引以为傲的女儿现在也被我玩怀孕了,恭喜您马上要做外公了。但是我并不打算负责。」
那一瞬间,世界静止了。我看着父亲脸色由红转白,母亲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「你说什么?」父亲声音颤抖。
「您听得很清楚。」林墨冷笑着,「您还记得宋悦吧?就是被您逼得跳楼的那个学生。她是我女友,也怀过我的孩子。您觉得『早恋会毁了前途』,就想方设法拆散我们,还威胁她堕胎。现在,我只是对您女儿做了同样的事。」
我双腿发软,跪在地上。原来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报复。
「滚出去!」父亲怒吼,脸涨得通红,右手捂着胸口。
「父亲!」我惊恐地看着他摇晃几下,倒在地上。
那晚,我在医院走廊里听到了父亲离世的消息。心肌梗塞,来不及抢救。我浑浑噩噩地给母亲打电话,却接到交警的来电——母亲开车赶往医院时出了车祸。
一夜之间,我失去了父亲,母亲重伤半身瘫痪,我十八岁,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。
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。我变卖家产为母亲治疗,辍学照顾她,同时承受着孕期的不适。每当夜深人静,我都想结束这一切,但每次感受到腹中的胎动,我又坚持了下来。
「这个孩子是无辜的,」我抚摸着隆起的腹部,「我不能连累他。」
女儿出生后,我陷入了可怕的产后抑郁。那天,我站在阳台上,想着带母亲和孩子一起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。就在我几乎要跨出去的瞬间,三岁的小果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「妈妈,抱。」她奶声奶气地说。
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睛,突然泪如雨下。林墨夺走了我的一切,但我不能让他再夺走我和女儿的未来。
那一刻,我发誓要活下去,哪怕是在这深渊之中。
03
三个小时前,我站在公交车上,握着扶手,盯着手机屏幕上赵志明发来的短信:「今晚七点,凯宾斯基酒店,把你那条蓝色裙子穿上。」
没有任何商量语气。他习惯下命令,我习惯服从。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。
车窗映出我憔悴的脸。二十八岁,却像三十五岁。曾经被称为「校花」的女孩,如今眼角已有了细纹。但赵志明不在乎这些,他只在乎我能给他带来什么。
「妈妈,我肚子疼。」小果靠在我肩上,小脸有些发白。
「到站了就带你去吃饭。」我摸了摸她的额头,还好没有发烧。
下车后,我带她去了医院旁的小餐馆。这是我们母女俩的固定日程——每周二陪母亲做完理疗,带小果吃一顿她喜欢的肉丸面。
「今晚妈妈要出去工作,你跟外婆在家要乖。」我看着她小小的脸蛋,心里一阵刺痛。
小果已经八岁了,聪明懂事得让我心疼。她点点头,没问我去哪,也没问我为什么总是晚上出去工作。她早就懂了,妈妈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妈妈。
晚上六点半,我穿好那条赵志明买的蓝色裙子,化了精致的妆容,喷上他指定的香水。镜子里的女人很美,但眼睛里没有光。
「我走了,妈,照顾好小果。」我俯身亲了亲坐在轮椅上的母亲额头。
她握住我的手,欲言又止。五年前她中风后,说话变得困难,但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内疚。我知道她在自责,觉得自己成了我的负担。
「别担心,妈,一切都好。」我挤出一个笑容,尽管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。
凯宾斯基酒店的包厢里,赵志明已等在那里,身边坐着几个合作伙伴。看到我进来,他眼里闪过一丝满意,随即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。
「这是我朋友,叶暮。」他向其他人介绍,手不经意地搭在我腰上,「平面模特,气质独特。」
我微笑点头,配合他的谎言。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我的真实身份——赵总花钱买来的漂亮玩物。但他们假装相信这个「朋友」的说辞,因为这是商场上的潜规则。
「叶小姐真漂亮,不像那些整容脸,是真正的美女。」一个中年男人搭讪道。
「谢谢。」我机械性地回应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门口刚进来的人吸引。
时间仿佛停止了。
十年,整整十年没见过的脸。林墨。
他西装笔挺,比记忆中更成熟,气质更沉稳。他身边站着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子,手挽着他的臂弯,看起来是那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。
赵志明显然认识他,热情地招呼:「林总,这边!」
林墨走过来,目光扫过我时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恢复常态。他身旁的女子笑着打招呼:「赵总好,听说您今天有重要客户,我们是不是打扰了?」
「怎么会,林总的未婚妻大驾光临是我的荣幸。徐小姐实在太客气了。」赵志明起身握手,热络地说着客套话。
未婚妻。我在心里默念这个词,没有任何感觉。
林墨在我对面坐下,眼神中带着莫名的讽刺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——当年那个骄傲的高三女生,如今沦落为富商的玩物。
「叶小姐,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?」他故作思考地问。
「你认错人了。」我平静地看着他,脸上没有一丝波动。
赵志明大笑:「林总,你可别打我女人主意。这朵花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才养到手的。」
我感觉到林墨的目光变得尖锐,但我只是微笑着喝酒,仿佛那些羞辱的话语不是关于我的。
正当气氛逐渐热络,包厢门突然被推开。
「赵志明!」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空气。赵家正室钱美玲站在门口,脸色铁青。
全场瞬间寂静。
「玩得挺开心啊?这就是你说的加班?」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刺向我,「又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!」
赵志明脸色难看:「你发什么疯?这里有客户在!」
「客户?」她冷笑着环视一周,目光最后停在我身上,「大家看清楚,这就是赵总花五万块钱一个月就能睡到的女人,还自诩什么气质模特?」
我低着头,默默承受着这一切。林墨的眼神黏在我身上,让我感到一丝不自在。
赵志明拉着钱美玲走出包厢,吵闹声隐约从走廊传来。他的合伙人们识趣地找借口离开,只剩下林墨和他的未婚妻。
「叶小姐,没事吧?」徐雅友善地问,显然她并不知道我和林墨的过去。
「没事,习惯了。」我站起来拿包,准备离开这个尴尬的场合。
手机突然响了,我看到保姆的名字,心里一沉。
「喂?」
「叶小姐,小果突然喘不过气来,好像是哮喘发作了。我给她用了吸入器但没什么效果…」
我的血液瞬间凝固:「马上送医院,我这就过去!」
我顾不上解释,抓起包就往外冲。电梯太慢,我直接推开安全通道门跑下楼梯。
到医院时,我的高跟鞋已经断了一只,头发凌乱不堪。看到小果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,我心如刀绞……
「医生,她怎么样了?」我颤抖着问。
「暂时稳定了,但需要住院观察。这次发作比较严重。」医生看着我狼狈的样子,递给我一杯水,「孩子的父亲呢?」
「没有父亲。」我机械地回答。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:
「她有父亲。」
我转身,看到林墨站在病房门口,目光落在小果脸上,震惊、愧疚和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。
04
我紧紧抱着小果,感受她身体的热度。刚刚那场哮喘发作差点夺走她的呼吸。这一夜,我像守在宝藏旁的龙,一秒也没合过眼。
「妈妈,我不疼了。」小果睁开眼睛,小声说道。
「乖,医生说今天就能出院。」我拨开她额前的碎发,努力挤出一个微笑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林墨端着早餐走了进来。这三天来,他几乎成了病房的常客,带着各种小果喜欢的东西,眼神里满是愧疚。
「早安,小果感觉好些了吗?」他走到床边,语气轻柔。
小果点点头,目光却落在他手中的粉色小熊上。林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笑着将玩偶递给她:「喜欢吗?特意给你挑的。」
「谢谢林叔叔。」小果礼貌地接过,眼中闪过一丝喜悦。
我别过脸去:「不用总来,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。」
林墨没有反驳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:「医生说小果下午就能出院了,我已经办好了手续。」
「我说了不需要你——」
「妈妈,我肚子饿了。」小果打断了我们之间的火药味。
林墨立刻打开早餐盒:「我买了你喜欢的豆浆和小笼包。」
看着小果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物,我内心百感交集。十年了,林墨凭什么认为可以这样轻易地走进我们的生活?
小果出院那天,林墨执意要送我们回家。推开家门,我惊讶地发现家里焕然一新——干净整洁的地板,新换的窗帘,甚至连母亲的轮椅都换成了更舒适的电动款。
「这是干什么?」我质问林墨。
「只是些小改动。」他低声说,「为了小果和阿姨更舒服。」
我正要发作,手机铃声打断了我。是赵志明。
今晚过来,我有客人要见。」他命令式的语气让我胃里一阵翻腾。
「小果刚出院,我不能——」
「你是在拒绝我?」他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我看了眼在母亲身边忙碌的小果,咬紧牙关:「给我半小时准备。」
挂断电话,我转身撞上林墨质问的目光。
「又是赵志明?」他声音低沉。
「不关你的事。」我快速走向卧室。
「叶暮,」他跟在我身后,「你不必这样生活。我可以提供比他更好的条件。」
我停下脚步:「什么意思?」
「让我来……负责你们。我会给你比赵志明更好的待遇,双倍的金额,更少的约束。」
我转身看着他,笑容苦涩:「所以,你想从赵志明手里把我买过来?真有魄力啊,林总。」
「这不是买卖,我只是想补偿——」
「补偿?」我打断他,「十年前你毁了我的一切,现在觉得用钱就能弥补?」
林墨的眼神黯淡下来:「至少让我为小果做点什么。她是我的女儿。」
我盯着他看了很久,最终叹了口气:「可以,但有一个条件——你的未婚妻,不准她接近小果。」
他点头:「我会处理好。」
三天后,我带着小果来到新家,一个林墨在城东买的公寓。宽敞明亮的客厅,独立的儿童房,还有一间专为母亲设计的适老化卧室。
「这里太大了。」小果兴奋地在客厅奔跑,「妈妈,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?」
我刚要回答,门铃响了。林墨站在门外,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。
「适应得怎么样?」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小果飞奔过去:「林叔叔,你看我的新房间!」
看着他们的背影,我内心五味杂陈。这一切看似完美,但我清楚,自己只是换了一个金主罢了。
第二周四,小果急促的哭声从学校门口传来。我冲过去,看见她趴在地上,小书包的内容撒了一地,身边几个同龄女孩正指指点点。
「小果!」我抱起她,发现她膝盖擦破了皮,「怎么回事?」
「她们说…说我是…」小果抽泣着,不敢说下去。
一个穿着名牌的女孩插嘴:「我妈妈说她是睡别人老公换来钱的贱人的女儿!」
我脸色刷白,血液瞬间冷却。
「你妈妈是谁?」我声音发抖。
「我是她妈妈,有什么问题吗?」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过来,上下打量我,「哟,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,难怪能勾引那么多男人。」
我认出了她——赵志明的正室夫人。
「小果是无辜的,」我咬牙说,「有什么恩怨冲我来。」
「装什么圣母?」她冷笑,「贱种就是贱种,注定——」
「闭嘴!」
林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大步走到我们身边,一把抱起小果,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。
「敢再说一遍试试?」他目光如刀,看向那女人。
「林…林总?」钱美玲脸色大变,「你跟这个女人…」
林墨环视周围聚集的家长和孩子们:「我是林墨,林氏集团总裁。这位是叶暮,我的未婚妻。这个孩子,是我的女儿。谁再敢传播谣言,侮辱我的家人,我会用法律手段让你付出代价。」
全场鸦雀无声。
钱美玲脸色苍白:「对不起,林总,我不知道……」
「给我女儿道歉。」林墨冷冷地说。
钱美玲慌张地向小果鞠躬:「对不起,小朋友,阿姨错了。」
林墨转身,牵起我的手,三人一起离开校门。走出人群,小果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,扑向林墨,紧紧抱住他的腿。
「爸爸…」她哭得撕心裂肺,「他们欺负我…」
我看着林墨抱起小果,眼中闪过震惊、愧疚和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。那一刻,我恍然意识到,不管我多么不愿承认,小果需要一个父亲的保护。
「别怕,爸爸在这里。」林墨轻轻拍着小果的背,「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。」
我站在一旁,看着这对父女,心中的冰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05
「叶暮,我找你有事。」林墨站在我家门口,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。
我抱着刚洗好的衣服,没让他进门:「什么事?」
已经三个月了,自从林墨帮小果解决了校园欺凌事件后,他常常接送小果上下学,偶尔带她去游乐场。小果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突然出现的「爸爸」,但我从未松懈警惕。
「能进去谈吗?」他声音有些沙哑。
我犹豫了一下,侧身让他进门。小果和母亲去了附近公园,家里只有我们两人。
「直接说事吧。」我放下衣服,保持着距离。
林墨沉默片刻,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医院诊断书递给我:「我得了胃癌,晚期。」
我接过那张纸,心跳漏了一拍。上面清楚写着「胃癌晚期,预计生存期不超过一年」。
「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?」我把诊断书扔回给他,声音却不自觉地发抖。
林墨摇头:「我不求你原谅,只是……」他突然单膝跪地,抬头望着我,「嫁给我吧,让我用剩下的时间弥补你和小果。让小果能光明正大地做我的女儿,认祖归宗。」
「你疯了?」我后退一步,「十年前你毁了我全部,现在想买个好名声去见阎王?」
「不是的!」林墨跪在地上,眼泪突然滚落,「十年前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。宋悦是我最爱的人,她离开时我崩溃了,只想报复所有人,尤其是你父亲……」
「住口!」我捂住耳朵,不想听他提起父亲。
「我知道我不配得到原谅,」林墨声音哽咽,「但小果需要一个名分,需要我的家人照顾她。我父母不知道小果的存在,他们有权利见见自己的孙女,在我离开前……」
我冷笑:「你父母?他们会接受一个『野种』吗?」
「他们会的,我已经告诉他们了。」林墨抬起满是泪水的脸,「他们恨我,恨我当年的所作所为,也迫不及待想见小果。」
我转身望向窗外,心跳加速。为了小果,我能嫁给杀父仇人吗?
「我会把所有财产留给你和小果,」林墨继续说,「她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,最好的生活……」
「闭嘴!」我猛地转身,「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?」
但内心深处,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:如果这能让小果有更好的未来,值得吗?
一周后,我站在镜子前,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。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婚纱,但对于一场没有爱情的婚礼来说,足够了。
「妈妈,你好漂亮。」小果穿着粉色的花童裙子,崇拜地看着我。
我勉强笑了笑,心如刀绞。婚礼就在林家的别墅花园里进行,只邀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。
走进花园时,我看到林墨的父母站在那里,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们。林母在看到小果的瞬间掩面而泣,林父则紧紧握住老伴的手,试图保持镇定。
「这就是我们的小孙女?」林母小心翼翼地走近,想触碰小果又不敢。
小果躲在我身后,怯生生地看着这对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。
「给,奶奶给你买的礼物。」林母拿出一个精致的项链盒,里面是一条小小的金锁。
「这是我们林家的传统,女孩子一出生就会有一把平安锁…」林母边说边流泪,「虽然晚了这么多年…」
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。这本该是小果出生就拥有的祝福和宠爱。
简单的仪式后,我找借口离开了热闹的现场,回到准备好的房间。打开手机,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,全是来自疗养院的。我的母亲知道婚礼的事了。
赶到疗养院时,医生拦住我:「陈女士情绪激动,我们不得不给她注射镇静剂。」
我冲进母亲的房间,看到她躺在床上,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。我彻底崩溃了,跪在床边痛哭:「妈,对不起…对不起…」
母亲转醒后,看到我的婚纱,痛苦地闭上眼睛。她颤抖着手写下:「为什么是他?」
「妈,为了小果,」我握住她的手,「他快死了,想给小果一个名分……」
母亲激动地摇头,泪水顺着脸颊流下。我抱住她,母女俩抱在一起无声哭泣。我知道自己辜负了父亲,辜负了母亲,但为了小果,我别无选择。
两个月过去,林墨的状况比预期中恶化得快。化疗让他消瘦如柴,我每天帮他清洗、换药、准备特殊饮食,但我们之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。
我尽责地做着一个妻子该做的事,但心里的仇恨没有因为他的病痛减少一分。每晚我都梦到父亲,梦到他倒下的那一刻,梦到母亲的车祸。
「叶暮…」一天晚上,林墨突然握住我的手,眼睛亮得吓人,「医生说我的肿瘤有缩小的迹象,也许…」
「什么?」我猛地抽回手。
「也许我能活得更久一些,」他轻声说,「能有更多时间陪小果长大……」
我站在那里,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崩塌。这一个月来我只想着他快死了,我和小果就解脱了。可现在他说他也许能活下来?
我转身冲出房间,在无人的走廊里抱紧自己,第一次感到彻底崩溃。我恨他活着,却也恐惧他死去后,我该怎么面对小果期待的眼神。
「妈妈?」小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「爸爸会好起来吗?」
我擦干眼泪,转身面对女儿天真的期盼,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却复杂的问题。06
「小果,快点,该上学了。」我站在玄关处,帮她整理着书包。自从昨晚林墨告诉我他的肿瘤有缩小迹象后,我的情绪一直处于崩溃边缘。
「好了,妈妈!」小果蹦蹦跳跳地跑过来,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。
我牵着她的手走出家门,林母已经在楼下等候,准备送小果去学校。自从婚礼后,她每天都抢着要接送小果,用尽一切方式弥补这十年的缺席。
「奶奶!」小果松开我的手,朝林母跑去。
看着她被林家人包围的样子,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。我转身返回家中,径直走向林墨的房间。
推开门,林墨正靠在床头看文件,脸色比昨天好了些。见我进来,他放下手中的文件,嘴角微微上扬:「今天气色不错。」
我走到窗前,猛地拉开窗帘,阳光刺目地照进来,映出林墨憔悴的脸。
「我恨你。」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「恨了整整十年。每天晚上我都在做同一个梦——父亲倒下的瞬间,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,还有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耻辱。」
林墨沉默地看着我,没有辩解。
「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嫁给你吗?」我冷笑一声,「因为我想亲眼看着你死。你放心,等你死了,我立刻带着你的财产二婚,让小果管别人叫爸爸。」
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脏。林墨闭上眼睛,脸上没有一丝惊讶,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。
「我知道。」他轻声说,声音里满是疲惫,「这是我应得的。」
看着他如此平静地接受我的恨意,我反而更加愤怒:「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?装出一副认罪伏法的样子?我父亲再也不能活过来了!我母亲的腿再也不能好了!」
林墨睁开眼睛,里面盛满了泪水:「如果可以,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回陈老师的命。」
「晚了!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「一切都晚了!」
我转身离开他的房间,砰地关上门。那天晚上,我带小果去了母亲的疗养院,刻意晚归。
回到家时已是深夜,屋里安静得可怕。我轻手轻脚地把熟睡的小果放在床上,突然听见林墨房间传来护工的惊叫声。
我冲进房间,看到林墨躺在床上,氧气罩被拔掉,脸色苍白如纸。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:「对不起,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方式。小果,爸爸爱你。叶暮,愿你余生幸福。」
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,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。没有眼泪,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空洞感。
葬礼那天,天空下着小雨。林家人悲痛欲绝,小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她刚认识不久的爸爸永远离开了。
第七天,我带着小果去民政局,给她改回姓叶。林家人知道后没有阻拦,或许他们理解这是我的选择权。
一个月后,我带着小果和母亲搬回了自己的公寓。林家的遗产我一分没要,只留下了林墨给小果的教育基金。
「妈,我回来了。」我推开母亲房间的门,惊讶地发现她坐在轮椅上,正试图翻开一本书。
自从得知林墨已死,母亲的状态奇迹般地好转,甚至开始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。
「妈,我决定回学校了。」我跪在母亲面前,握住她的手,「我要完成爸爸的期望,考取成人本科,再读研究生。」
母亲眼中闪烁着泪光,手指艰难地勾画着:「我为你骄傲。」
三年后的某个清晨,我推着母亲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散步。母亲穿着我特意为她定制的旗袍,搭配着假肢,远远看去就像个普通的优雅妇人。
「妈妈!外婆!」小果从远处跑来,手里拿着一张奖状,「我数学比赛得了第一名!」
我蹲下身,紧紧抱住她:「爸爸在天上一定会为你骄傲的。」
这是我第一次在小果面前主动提起林墨。这些年,我从不阻止小果了解她的父亲,甚至带她去看望林墨的父母。仇恨已经夺走了太多,我不能让它再伤害下一代。
「妈妈,你不恨爸爸了吗?」小果仰着小脸问我。
我摸着她的头发,轻轻摇头:「恨与爱同样消耗人的生命力。我选择放下,不是为了原谅他,而是为了解放自己。」
十年后的早晨,我推着已经七十多岁的母亲在大学校园里散步。身后跟着穿博士服的小果,阳光洒在我们三个人身上,描绘出温暖的剪影。
我们三个曾被男人深深伤害的女人,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光明。
这时,手机响起,是学校通知我下午有个重要的评审会议。作为大学副教授的我,生活忙碌而充实。抬头看看蓝天,我深吸一口气,为自己重生的人生感到温暖而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