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 午夜惊魂撞豪车
午夜的霓虹刺破都市的墨色,尖锐的剎车声和刺耳的撞击声撕裂了宁静。一辆显然经过精心“装饰”的跑车,以一个刁钻的角度,狠狠吻上了前方缓行的劳斯莱斯幻影的车尾。安全气囊弹出,车头瘪了一块,看上去有些滑稽,又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狂。
夏清推开变形的车门,摇晃着站稳,额角的伤口渗出鲜血,顺着脸颊滑落,她却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。碎玻璃粘在她的名牌外套上,显得有些狼狈,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。她径直走到那辆黑色幻影前,挡住了刚从后座下来的男人。
男人身形挺拔,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气度不凡,正是容氏集团的现任掌舵人,容墨。他看着眼前这个额角淌血、姿态却异常倔强的女人,目光在她脸上和那辆“惨烈”的跑车之间逡巡片刻。
“先生,麻烦报警处理。”夏清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,反而像是在谈一笔生意,“我的车是全球限量款,维修费用不菲。另外,我受到了惊吓,精神损失费也需要计算一下。”她甚至还拿出手机,准备记录。
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。连容墨的司机都忍不住探头,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敢这么跟容先生说话。
容墨的反应却出乎意料。他没有动怒,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深邃的目光掠过夏清额角的伤,落在她那双掩饰却依然泄露出一丝冷光的眼睛上,那里面似乎藏着比这深夜更浓重的故事。他薄唇微勾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比起车,人没事更重要。赔偿不是问题。”
他顿了顿,向前微一倾身,带着审视的意味:“夏小姐,对吗?”
夏清心头一跳,他认识她?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容总认识我?”
“昨晚的慈善晚宴,夏小姐光彩夺目。”容墨语气平淡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眼神却带着探究,“只是没想到,夏小姐开车的技术也如此……令人印象深刻。”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。
夏清的手指微微蜷缩,果然,他注意到了。她强作镇定:“意外而已,让容总见笑了。”
“是吗?”容墨不置可否,话锋却突然一转,“夏小姐似乎刚回国不久?有没有兴趣换份工作?我的助理刚好递了辞呈。”
夏清愣住了,剧本不是这么写的。她撞了他的车,他不追究,反而要聘用她?她下意识地反问:“容总说笑了。我撞了您的车,您还要给我工作?”
容墨的眼神意味深长:“我看中的是夏小姐的胆识,还有……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。”他走近一步,压迫感无声袭来,“这个职位很需要临场反应。怎么样,考虑一下?”
夏清迎上他的目光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面上却是一片平静,甚至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:“容总的邀请,我当然……”
“明天上午九点,到容氏顶楼报到。”容墨没等她说完,便径自转身,留下一个不容置疑的背影,坐回了车内。
黑色的劳斯莱斯安静地驶离,留下夏清站在原地,晚风吹起她的发丝,额角的血迹已经半干。她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影,握紧了拳头,计划的第一步,似乎比预想中……更诡异地达成了。这只老狐狸,到底在打什么算盘?
夏清拖着步子回到那间位于老旧居民楼里的出租屋,空气中飘散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味,与几个小时前容墨车内昂贵的皮革香形成刺鼻的对比。这就是她蛰伏三年的地方,一个与过去的夏家大小姐身份格格不入的角落。
她走到唯一一面挂在墙上的穿衣镜前,镜中人脸色有些苍白,额角那道为了“意外”而故意划出的伤口渗着血丝,看上去倒真有几分狼狈。这点皮肉伤,和她将要付出的、已经失去的相比,算得了什么?
正想着,扔在单人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,打破一室昏暗。
夏清走过去拿起,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乱码,没有任何来电显示。她点开信息,简短的几个字映入眼帘:“第一步成功。记住,‘蓝星计划’,第三个抽屉。”
信息只停留了不到五秒,便自动删除,干净利落,彷彿从未存在过。
夏清轻嗤一声,这位神秘的“盟友”倒是把谨慎刻在了骨子里。第一步成功?用一辆破车撞上容墨的限量版豪车,换来一个深入虎穴的机会,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。不过,目前看来,效果显著。容墨那看似随意的“助理”职位邀请,不正是她计划中的关键一步吗?
“蓝星计划……”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,眼神沉静下来。那是父亲毕生的心血,也是夏家崩塌的根源。第三个抽屉……她知道指的是哪里,那是父亲书房里,那个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文件柜。
她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,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吹进来。楼下小吃摊的叫卖声、车辆驶过的引擎声,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,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。三年前,她也是这样站在自家别墅的落地窗前,看着父亲意气风发地谈论着“蓝星计划”的未来。一夜之间,天翻地覆。
她缓缓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磨损严重的旧钢笔,金属笔身冰凉,却熨贴着她的掌心。这是父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。
“爸,”她对着窗外的夜色低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我拿到入场券了。”
镜子里,那双原本因疲惫而略显黯淡的眼睛,此刻重新燃起了慑人的光亮。容墨,你以为你在第五层,却不知我早已站在顶层俯瞰全局。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?好啊,这场以复仇为名的游戏,我奉陪到底。看看最后,是谁先被将死。
她转身,将钢笔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明天起,她就是容氏集团总裁容墨的新助理了。这戏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02 意外入职容氏集团
入职第一天,夏清踩着高跟鞋,踏入容氏集团总裁办公室。她顶着“夏晴”这个名字,以及一份完美无瑕的履历,成为了容墨的新任特助。办公室宽敞明亮,装潢简洁却极具压迫感,如同容墨这个人给人的感觉。容墨坐在办公桌后,抬头,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似是审视,又似只是例行公事。“夏晴,这是你今天的工作安排。”他递过一份文件,语气平淡,公事公办。文件上的行程安排精确到分钟,会议、审阅文件、会见客户,满满当当,没有丝毫空隙。夏清快速浏览一遍,心中暗惊,容墨的工作强度果然名不虚传。她接过文件,面上保持着微笑:“容总,我明白了。”
接下来的一整天,夏清都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,高速运转。容墨的工作指令简洁高效,没有一句废话,却也容不得半点差错。他似乎总在不经意间观察她,目光锐利,仿佛要将她看穿。夏清如履薄冰,小心应对,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干练的职场精英。然而,越是与容墨近距离接触,她越发感到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。他冷静、果断、掌控一切,却又在某些瞬间,流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。
午休时间,容墨离开办公室去开会。夏清借口整理文件留了下来。确认容墨走远后,她深吸一口气,走向那张宽大的办公桌。黑色的桌面光可鉴人,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,简洁得近乎冷酷。她的目标是桌子右侧第三个抽屉——匿名短信中提到的“蓝星计划”可能就藏在那里。然而,当她尝试拉开抽屉时,却发现纹丝不动。仔细一看,抽屉边缘隐藏着精密的电子锁,指纹虹膜复合识别,科技感十足,也坚不可摧。夏清的心沉了沉,容墨的防备比她预想的更严密。
就在她思索对策之时,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清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走了进来。“夏助理,您还没去休息啊?”阿姨笑眯眯地打招呼,眼神却在她和办公桌之间来回扫视。“啊,我整理一下文件。”夏清迅速收回手,若无其事地笑了笑。“容总办公室要保持整洁嘛。”阿姨点点头,开始打扫卫生,看似随意地说道:“夏助理,容总的东西,没他的允许可不能乱碰哦。容总很注重隐私的。”夏清心头一凛,背后渗出一层冷汗。这真的是“恰好”进来打扫吗?还是容墨的警告?她再次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,容墨对她的监视,比她想象的更无孔不入。第一次试探,以失败告终,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容墨的警觉。
下午的公司例会,气氛凝重。议题是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型科技公司——“星辰科技”。夏清听到这个名字,心脏猛地一跳。“星辰科技”?那是父亲曾经的公司!虽然早已没落,但夏清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。会议上,各部门主管汇报情况,分析利弊,容墨静静地听着,面色沉静如水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当轮到容墨做决策时,他简洁明了地给出了收购方案,雷厉风行,不容置喙,完全是典型的容墨风格。
然而,接下来的一幕,却让夏清彻底愣住。在讨论到星辰科技员工安置问题时,容墨竟然一改往日的强硬,语气缓和了下来。“星辰科技虽然经营不善,但很多员工都是公司的老员工,尤其是技术部门,有不少是行业内的资深人士。”容墨手指轻敲桌面,缓缓说道,“收购之后,人员方面,尽量保持稳定。原星辰科技的员工,容氏集团优先录用,职位和薪资待遇,在原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二十。”
会议室里显然没人料到容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要知道,以容墨一贯的作风,收购这种濒临破产的公司,裁员优化是常态,能给出优于市场的条件,简直是不可思议。夏清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。星辰科技的高管,很多都是父亲的老部下,容墨的做法,等于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。这真的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容墨吗?还是说,这又是他的另一种手段?他到底想做什么?
夏清的心乱成一团麻。容墨的反常“仁慈”,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,也动摇了她对容墨的判断。复仇的火焰在她胸腔中熊熊燃烧,但同时,一丝微弱的困惑和犹豫,也悄然滋生。这个男人,比她想象的,更加复杂,也更加危险。
汇报进行到一半,轮到夏清阐述推广方案的创新点。她快速翻过一页PPT,指着屏幕上的用户画像分析,脱口而出:“……所以,我们针对这部分年轻用户,主打一个情绪价值,让他们觉得,用了我们的产品,生活简直太裤辣!”
会议室瞬间安静了几秒,几个年轻员工憋着笑,偷偷交换眼神。主位上的容墨抬起眼皮,目光落在她身上,没什么温度:“夏助理。”
夏清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却保持职业微笑:“容总?”
“工作场合,注意专业措辞。”容墨声音平稳,“不过,这个切入点有新意,继续。”
他竟然没直接驳斥?夏清有些意外,迅速收敛心神,继续汇报。散会时,她跟在人群后,感觉容墨的视线似乎在她背上停留了一瞬。她暗自嘀咕:“这老古板,居然还懂‘泰裤辣’?装的吧?”可转念一想,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,又怎么会真的信息闭塞。这个人,比她想象的更难看透。
深夜,容氏大厦顶层依旧灯火通明。夏清揉着发胀的太阳穴,整理完最后一份文件,准备离开。经过总裁办公室门口,她脚步下意识放轻,透过虚掩的门缝,看到容墨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手里夹着烟,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。
鬼使神差地,她停下了脚步。是因为那个匿名短信提到的“蓝星计划”?还是因为白天他那句看似宽容实则暗藏深意的话?她屏住呼吸,想看得更清楚些,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夏助理。”
冷不防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,吓得夏清心脏骤停,猛地站直身体。容墨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,正通过玻璃的倒影看着她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锐利如鹰,仿佛早已察觉她的窥探。
他掐灭了烟,朝她走近两步,距离瞬间拉近,压迫感十足:“加班辛苦了。不过,我的私事,也值得夏助理这么费心观察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。夏夏清的心跳漏了一拍,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:“抱歉,容总。我看您办公室灯还亮着,以为您有什么吩咐。”
容墨微微挑眉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:“是吗?我还以为夏助理是对我窗外的夜景,或者……对我这个人比较好奇。”
他的语气很淡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夏清感觉自己的伪装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,她避开他的视线:“容总说笑了。没什么事的话,我先下班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容墨叫住她,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夹,递了过去,“明天早上九点前,把这份‘蓝星能源’的背景调查报告给我。初步的就行,重点是他们的核心技术专利和创始人团队。”
“蓝星”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夏清的耳朵。她接过文件夹,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面,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点头应道:“好的,容总。”
“去吧。”容墨挥了挥手,重新转过身,背对着她看向窗外,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只是她的错觉。
夏清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,快步走出办公室。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,隔绝了那道深沉的视线,她才靠着冰冷的梯壁,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气,后背已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蓝星能源……他知道了什么?还是,这又是一次试探?这个男人,每一步都像在棋盘上落子,沉稳,精准,且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。
03 试探与反试探
合作方汇海科技的王总监是个典型的老油条,会议上对夏清提出的方案挑三拣四,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轻视,甚至在茶歇时凑近,语带双关地“关心”她的私人生活,油腻的眼神让人极不舒服。夏清面上维持着职业微笑,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收集证据,准备直接向容墨汇报,甚至不惜把事情闹大。她“夏晴”这个身份是假的,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容许任何人践踏。
第二天一早,夏清刚到办公室,就见王总监捧着一杯咖啡,满脸堆笑地等在门口:“夏助理早!昨天是我态度不好,您别往心里去。方案我看过了,非常好,完全没问题!我们全力配合!”这态度转变得比翻书还快,简直像换了个人。
夏清接过咖啡,指尖微凉,面上不动声色:“王总监客气了。”心里却警铃大作。事出反常必有妖。她不动声色地观察,果然在午休时听到茶水间两个小助理八卦,说容总的另一位生活助理昨天一个电话打到了汇海科技老板那里,语气平淡,却把对方吓得不轻,连夜开会整顿,今天王总监就变了态度。
容墨?他为什么要帮她?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助理,维护容氏的脸面?还是……夏清甩甩头,不让自己多想。这个男人心思深沉,喜怒不形于色,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别有深意。上次对父亲旧部的“宽容”,这次的“解围”,都象是在她既定的复仇剧本上画了个问号,扰乱她的判断。但无论如何,她不能动摇。
疑虑驱使下,夏清利用晚间加班的时间,更加小心地翻查容氏的历史交易记录和父亲公司留下的旧档案。她需要更多线索,拼凑出完整的真相。在一堆尘封的电子合同和项目报告中,一个名字频繁出现——林坤。
夏清记得这个人。林坤曾是父亲最信任的生意伙伴,后来却因利益纠纷反目成仇,甚至在父亲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。更关键的是,夏清查到,林坤的公司也曾和容氏激烈竞争过城西那块地皮,最终惨败。
线索似乎开始指向林坤。夏清顺着这条线深挖,发现好几处原本指向容墨是幕后黑手的“证据”,比如某次关键竞标的匿名举报,最初的IP地址来源模糊地指向了林坤控制的一家空壳公司,但经过几层跳转和掩盖,最终的痕迹却被巧妙地引导回了容氏集团的服务器。还有当年导致夏家资金链断裂的一笔海外抽资,表面是容氏的关联公司所为,但深查下去,隐约能看到林坤通过第三方账户运作的影子,可偏偏所有能直接定罪的证据都指向了容墨。
这一切是巧合,还是有人精心布局,故意将祸水引向容墨,让自己隐藏得更深?夏清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,看着屏幕上交织的信息,第一次对自己的“仇人”产生了一丝动摇。容墨的形象不再是单一的冷酷掠夺者,他变得更加复杂,更加难以捉摸。而林坤这个名字的出现,像是在迷雾中投下了一颗石子,激起了更多的波澜。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,每找到一条看似出口的路,尽头却是另一堵墙。
04 容墨的反常仁慈
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和紧绷的精神状态终于压垮了夏清的身体。汇报到一半,她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睁开眼,是总裁办公室内间休息室的柔软大床。室内光线柔和,身上盖着薄毯。额头上贴着退热贴,旁边矮几上放着水杯和药片。
她挣扎着想坐起来,门被轻轻推开,容墨走了进来。他换下了西装,穿着休闲的衬衫,袖子挽到手肘,手里端着一个……额,不锈钢盆?里面是水和一块毛巾。
“醒了?”容墨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,“医生来看过,急性肠胃炎加低烧,输液会好得快些,但我看你睡着就没叫醒,先物理降温。”
他说着,走到床边,拧了拧毛巾,动作有些生疏地想往她额头上放。
夏清下意识偏头躲开:“容总,我自己来……”
容墨的手停在半空,随即放下盆:“也好。”他转身去倒水,“吃药。”
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,夏清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。这个男人,此刻显露出的笨拙关怀,和他平日里运筹帷幄、冷静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。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,真实得让她心惊。
几天后,一场重要的商业酒会。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夏清穿着得体的晚礼服,跟在容墨身边,应对各方来宾。林坤也在场,远远地朝她举了举杯,笑容意味深长。
正当夏清与一位合作伙伴交谈时,一名侍者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香槟,脚下像是绊了一下,惊呼着直直朝她这边倒来。玻璃杯在高脚杯的碰撞下发出刺耳的声音,眼看就要砸向夏清。
电光石火间,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拽开,她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。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液体泼洒的冰凉感。
夏清懵了几秒,抬头只看到容墨紧蹙的眉头和他线条清晰的下颌。他将她护在怀里,用后背硬生生挡下了大部分冲击。酒液浸湿了他的西装后背,几片玻璃碎渣嵌进布料,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臂,渗出血迹。
周围一片混乱,安保人员迅速控制住“失手”的侍者。容墨却像是没事人一样,松开夏清,低头检查她:“没事吧?”
夏清呆呆地摇头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香槟的气味,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,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悸和此刻怀抱的温度交织在一起,让她的心彻底乱了。
“容总,您的手臂……”她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,声音有些发颤。
“小伤。”容墨随手扯过旁边侍者递来的餐巾按住伤口,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个被控制住的侍者和远处脸色不变的林坤,随后看向夏清,语气恢复平静,“看来夏助理的魅力不小,这么快就招来了‘意外’。”
这句带着调侃的话,却让夏清的心沉了下去。是林坤,他果然开始动手了。而容墨……他是在保护她吗?
回到自己的小公寓,夏清脑中一片混乱。复仇的火焰和那无法控制的心跳声激烈交战。她看着容墨处理伤口时那种近乎漠然的淡定,和他照顾生病的她时那笨拙的温柔,形成了强烈的反差。
“如果……如果他不是凶手呢?”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,又被她狠狠掐灭。
“不可能!证据都指向他!”她用力闭上眼,试图驱散容墨将她拉入怀中的画面。父亲惨死的画面、家破人亡的悲痛、匿名短信的指令……这一切都在提醒她,不能动摇。
可是,胸腔里那不受控制的悸动,又该如何解释?
她拿出父亲留下的那支旧钢笔,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。
“爸,我不会忘记的。”她低语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,却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。
这场游戏,似乎越来越复杂了。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,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。容墨,你究竟是谁?
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总裁办公室,空气中瀰漫着咖啡淡淡的香气和文件墨水的味道。夏清将一份刚整理好的项目进度报告放在容墨桌前。
“容总,这是您要的……”
话未说完,容墨却没有立刻接过,他抬起头,目光从计算机屏幕移开,落在她脸上,眼神平静无波,却让夏清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窜起。
“夏助理,”他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,“最近似乎对档案室的旧资料很上心?”
夏清握着文件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,指尖微微泛白。她努力维持着镇定,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“工作需要,查阅一些过往案例,方便更好地理解公司业务。”
“哦?”容墨微微挑眉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叉放在身前,摆出一个闲谈的姿态,但那审视的目光却丝毫未减,“是吗?我听说,你对三年前夏氏破产的案卷,特别关注?”
来了。夏清脑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:“是的,夏氏的案例比较典型,有很多值得研究和借鉴的地方。作为总裁特助,多了解一些行业内的兴衰更替,总没有坏处。”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,不知道他听出来没有。
容墨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眼神像是要穿透她精心构筑的伪装,直抵内心。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,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就在夏清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他忽然笑了笑,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夹,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背。
“嗯,研究透彻是好事。”他低下头,翻开报告,“去忙吧。”
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像千斤重担,压得夏清几乎喘不过气。她僵硬地点点头,转身离开办公室,关上门的瞬间,才刚深吸一口气,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。他知道了多少?是试探,还是警告?这男人,心思深沉得可怕。
自那天起,夏清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容墨单独相处的机会。能用内线电话汇报的,绝不亲自去他办公室;需要递交文件,也尽量趁他助理在场时过去。她甚至会在茶水间门口犹豫,听到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便立刻转身走开。
只是,越是刻意躲避,那个身影反而越发清晰地盘踞在脑海里。开会时他偶尔皱起的眉头,谈判桌上不容置疑的气势,甚至……那天在酒会上,他将她护在身后时,那瞬间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,都反复在她眼前浮现。
她拿出父亲留下的那支旧钢笔,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。复仇,她不能忘记自己来的目的。可是,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在质疑:如果……如果匿名短信是假的呢?如果林坤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,而容墨,甚至也是受害者呢?
这个念头一出现,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。她甩甩头,试图将这可怕的想法驱逐出去。“不可能!”她对自己说,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她点开那个加密的对话框,看着“蓝星计划,第三个抽屉”的字样,试图重新燃起那份恨意,但心底深处,那道因容墨而产生的裂痕,却在悄然扩大。她第一次发现,坚定不移的复仇之路,似乎出现了摇摇欲坠的迹象。
05 险象环生的酒会
容墨飞往欧洲处理紧急事务,临走前只简短交代了几句,似乎对她全然信任。总裁办公室外那令人窒息的安保氛围,好像也随着他的离开而“松懈”了几分。就在夏清犹豫是否要冒险时,手机屏幕亮起,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匿名短信只有寥寥数字:“他书房保险柜密码,你父亲的生日。”
心脏猛地一缩,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。父亲的生日……这串数字她刻骨铭心。是陷阱,还是天意?夏清捏着手机,指节泛白。她知道容墨的书房是禁地,平日里连清洁阿姨都只在特定时间由助理陪同进入。但这个诱惑太大了,大到足以让她暂时忘记之前的动摇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温柔。
深夜,整层楼只剩下应急灯昏暗的光线。夏清屏住呼吸,像个真正的间谍,利用特助的权限悄无声息地绕过常规监控区域,来到书房门口。她试了试门把手,竟然没锁。是容墨的疏忽,还是……故意留的门?她不敢多想,闪身进入,反手轻轻带上门。
书房很大,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,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。保险柜嵌在书架墙后,并不隐蔽。夏清走到近前,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。她定了定神,指尖颤抖着,在触控屏上输入了那串熟悉的数字——父亲的生日。
“嘀”的一声轻响,绿灯亮起,柜门应声弹开。
保险柜内部空间不大,最显眼的就是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,封面上烫金的四个大字——“蓝星计划”。夏清的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,她几乎是屏着呼吸拿出文件夹。打开,一页页翻过。里面详细记录了三年前,如何一步步利用夏氏当时面临的资金链危机,通过舆论造势、抽贷、狙击合作方等手段,最终实现“恶意收购”的完整方案。数据详实得可怕,步骤清晰得令人发指,每一条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,精准地插在夏氏的要害上。
她看到了熟悉的供应商名字,看到了父亲曾经信任的合作伙伴如何被策反,看到了自家公司股票被恶意做空的曲线图……一幕幕,都与她后来费尽心力拼凑出的碎片信息完全吻合。最后一页,是计划的总结陈词和风险评估,末尾处,那龙飞凤舞的签名,她再熟悉不过——容墨。
视觉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站立不稳。这就是真相吗?这就是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?那些看似宽容的举动,那些偶然流露的温情,难道都只是为了掩盖这份冷酷的计划?
就在夏清被文件内容震得浑身冰冷时,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文件夹底层的一个硬物。她抽出文件,看到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笔静静躺在那里。像是被蛊惑一般,她颤抖着手指,按下了播放键。
起初是几秒钟的电流声,随即传来容墨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:“……夏清这颗棋子很好用,比预想的还要沉不住气。林坤那条老狐狸,果然开始坐不住了,动作越来越多……”
另一个略显恭敬的声音响起:“容总,计划很顺利,林坤的尾巴很快就能抓住了。”
容墨的声音再次传来,语气平淡却残酷:“嗯,盯紧点。等他把所有脏事都揽上身,证据确凿后,就该收网了,一网打尽,永绝后患……至于她,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事成之后,给她一笔足够多的钱,让她离开滨海,永远别再回来。”
录音到此戛然而止。
夏清僵在原地,录音笔从她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,掉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棋子……很好用……事成之后……给钱让她离开……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她的心脏。巨大的背叛感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,之前所有的动摇、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暧昧情愫,在此刻都化为了一个冰冷的笑话。原来,连她的复仇,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,一个用来引出林坤的诱饵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,知道她的目的,却一直在陪她演戏!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夏清感到一阵眩晕,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。她扶着冰冷的保险柜门框,缓缓站直身体,眼底最后一丝温情被彻底冻结,只剩下冷冽的寒光。
容墨,你真是好样的。
录音笔从夏清颤抖的指间滑落,轻轻磕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,发出突兀的脆响。寂静的书房里,容墨那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余音似乎还在缭绕:“……夏清这颗棋子很好用……林坤那条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……事成之后,给她一笔钱,让她离开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,刺穿她不久前还因他而悸动的心脏。文件夹摊开在膝上,白纸黑字,那份“蓝星计划”详尽得令人发指,清晰勾勒出一个步步为营、蚕食夏氏的阴谋,页末那个龙飞凤舞的“容墨”签名,此刻看来,狰狞如同嘲讽。
什么深夜的落寞背影,什么病床前的笨拙照顾,什么酒会上奋不顾身的保护……夏清脑中快速闪过这些画面,曾经的温暖和心动,如今只剩下恶心和荒谬。原来他眼底偶尔流露的挣扎,不是对她的不忍,而是算计棋子的必要成本。他看穿了她的身份,看穿了她的目的,却不动声色,将计就计,把她当作引诱林坤的诱饵,演了一场他自认为完美的戏。
“棋子……”夏清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嘴角牵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笑意。不久前还在为他手臂上的伤口而心疼,为他流露的担忧而动摇,真是可笑。她竟然真的差点相信,这场复仇之路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。原来,从一开始,她就在他的棋盘上,从未真正靠近过真相,也从未真正走近过他。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维护,那些“配合”她调查的举动,不过是他精心布下的迷雾,引导她走向他预设的“真相”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,但眼泪却一滴也流不出来。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在瞬间被抽空、冻结。她俯身捡起录音笔,动作稳定得不像自己。拿出备好的U盘,她面无表情地将文件和录音一一复制。计算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照亮了那双逐只剩下死寂寒潭般的眼眸。
将一切恢复原状,关好保险柜,转动密码锁。她靠着冰冷的柜门滑坐在地毯上,身体因压抑而轻微颤抖。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一股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寒意和决绝。她曾犹豫,曾挣扎,甚至生出过一丝不该有的期望。现在,这一切都被彻底粉碎。
也好。夏清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痛苦已被彻底抹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得近乎残酷的冰冷。既然他视她为棋子,那就要有被棋子反噬的觉悟。
她会完成她的“使命”,让林坤付出代价,也让他——容墨,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,付出他应得的代价。
然后,她会彻底离开。离开这个充满谎言、算计和背叛的地方,离开这个让她短暂沉沦又彻底清醒的男人。从此以后,夏清的人生,再无容墨。
她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服,动作从容,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底某个部分,已经彻底死去了。复仇的火焰重新燃起,却不再灼热,而是化为冷冽的冰霜,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。
06 真相大白棋子与猎手
暴风雨前的宁静:容墨回来了。脚步沉稳,神色如常,彷彿只是出了一趟再普通不过的公差。他甚至还带了礼物,一个精致的小盒子,递到夏清面前,语气带着一贯的温和:“辛苦了,这段时间。” “辛苦了?”三个字像根针,狠狠刺痛夏清的神经。她看着眼前的盒子,再看向容墨那张彷彿不带任何杂质的脸,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。温柔?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,此刻听在夏清耳中,只剩下彻骨的讽刺。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,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接过盒子,指尖却冰凉。“谢谢容总。”
办公室的空气,凝滞得彷彿要滴出水来。容墨没有察觉到夏清笑容下的暗潮汹涌,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,开始处理堆积的文件。他翻阅文件的间隙,抬头看了夏清一眼,目光平和,带着一丝询问。夏清知道他在等她的“汇报”,关于“蓝星计划”,关于她这几天的“努力”。汇报?很好,那就“汇报”给他看!
当面对峙:夏清深吸一口气,压抑着颤抖的指尖,拿起桌上那叠复印件,连同那个小小的录音笔,狠狠砸在容墨的办公桌上。“容墨!”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,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“这就是你的‘蓝星计划’?这就是你所谓的‘信任’,你口中的‘器重’?这就是你利用我的‘苦心’?!”
文件散落在桌面上,像嘲讽的雪花。录音笔滚落到一旁,无声地控诉着主人的阴险。夏清死死盯着容墨,眼眶发烫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她看见容墨原本平静的神色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,错愕,震惊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茫然?虚伪!都是虚伪!
“你说我对夏氏破产感兴趣,所以给我机会‘调查’?你说欣赏我的能力,所以委以重任?容墨,你真看得起我,也真看得起你自己!”夏清的声音越来越高,带着哭腔,也带着决绝,“我是棋子?一颗你用来对付林坤的棋子?用完就丢?甚至连我的感情,我的……你都可以拿来算计?!” 她指着散落在桌上的文件,又指了指录音笔,胸口剧烈起伏,“录音我都听到了!你和你的心腹,一字一句,我都听得清清楚楚!‘夏清这颗棋子很好用’,‘事成之后,给她一笔钱,让她离开’……容墨,你真狠!你真是……太狠了!”
夏清看着容墨,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愧疚,一丝歉意,哪怕只是一丝慌乱也好。可是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容墨只是坐在那里,看着她,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,像是在震惊,又像是在思考,唯独没有她期待的任何情绪。这份沉默,比任何辩解都更让夏清绝望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之前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动摇,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。她竟然还曾奢望,父亲的死与他无关? 可笑!真是太可笑了!
容墨脸色骤变,惯有的从容消失无踪。他上前一步,语气急促:“夏清,你听我解释,这不是你想的那样!这是林坤的圈套,文件和录音都是假的,是故意让你……”
“不必说了!”夏清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锋利,干脆利落地打断他。她直视着他,这个曾让她心跳失序、犹豫不决的男人,此刻面目模糊,只剩算计的轮廓。
胸口像是被什么钝器猛地舂了一下,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那些笨拙的物理降温,那个挡在她身前的后背,那句“你似乎对三年前夏氏破产的事情很感兴趣”的试探……原来全是真的,只是真相的方向截然相反。他不是无辜,他是最高明的猎手,而她,是自投罗网还动了心的猎物。
“我不想听。”她重复道,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冰冷,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。“一个字都不想听。容墨,从今天起,我们两清。”
话音刚落,夏清伸手,干脆利落地扯下了胸前的员工牌。这块承载了她复杂心绪的塑料牌,被她毫不犹豫地扬手,狠狠砸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。“啪!”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死寂的办公室,像是一道惊雷,劈开了所有虚假的温情。
她转身,背影挺直,没有丝毫留恋。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,笃、笃、笃,每一下都象是踩在容墨的心上,又象是为这段荒唐的纠葛画上句点。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烧穿的目光,混杂着震惊、痛楚和难以置信,但她没有回头。
办公室的门被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彻底隔绝了内外。门外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未知,门内,是他无法挽回的残局。
容墨僵立原地,脸色苍白。他下意识追了半步,却又硬生生停住,伸出的手颓然垂下,紧握成拳,指节泛白。桌上散落的文件和那支录音笔,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全盘失控。他想大喊,想解释那录音是林坤合成的,想说他从未打算真的“用完即弃”,想说他看到她晕倒时的担忧是真的,挡在她身前也是真的……可喉咙像是被堵住,一个字也发不出。她走了,带着对他最深的误解和恨意,走得那样决绝。偌大的办公室,只剩下他,和一室冰冷的空气。他缓缓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余下深沉的懊悔和疲惫。
夏清回到自己的公寓,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,打开行李箱,将所有衣物一股脑地塞进去,动作迅速而粗暴。一件他曾随手送的,质感很好的羊绒围巾被翻了出来,她的手停顿了零点一秒,随即面无表情地将它揉成一团,扔进了箱子最深处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映着她苍白无神的脸。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号码,指尖在“删除”按钮上悬停片刻,终究用力按下,确认。微信好友,删除。所有可能残留的联系方式,被她一一清理,如同清除计算机病毒般彻底、干净。
计算机打开,网页加载,订票。她选了最快一班飞往国外的航班,一个她从未听说过名字的遥远小国。支付成功的提示弹出,她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、抽离现实的麻木感。
必须走,立刻,马上。逃离这座埋葬了她父亲、也埋葬了她短暂爱恋的城市。逃离容墨,逃离林坤,逃离这一切谎言与算计织成的网。窗外夜色深沉,万家灯火曾给过她一丝虚幻的暖意,此刻看来却只剩冰冷的讽刺。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,愤怒和痛苦退潮后,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荒芜。她只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,舔舐伤口,然后……再做打算。至少,要先活下去。
07 机场决裂与重逢
机场广播催促着即将起飞的航班旅客,冰冷的电子女声回荡在喧嚣的航站楼。夏清握紧登机牌,指尖泛白,迈向登机口的脚步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。身后的一切,好的坏的,爱过的恨过的,都将被引擎的轰鸣彻底隔断。
就在她的脚即将跨过那条线时,一股大力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。力道之大,让她踉跄着差点摔倒。
“不许走!”
夏清猛地回头,撞入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眸。容墨站在那里,头发凌乱,昂贵的西装外套也皱巴巴的,像是经历了一场狂奔,胸口剧烈起伏,额角甚至还带着细密的汗珠。他从未如此失态过。
“放开!”夏清用力挣扎,声音因之前的哭泣和压抑而嘶哑,“容墨,你还嫌不够吗?!”
周围已经有旅客好奇地投来目光,甚至有地勤人员皱眉看向这边。
“看完这个,清清,”容墨死死抓着她不放,语气急促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,“看完它,你再决定走不走!”
他没有长篇大论地辩解,只是将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档案袋,近乎粗暴地塞进了夏清怀里。档案袋沉甸甸的,边角有些磨损,像是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。
夏清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,又抬头看着容墨脸上那种混杂着焦灼、痛苦和一线希望的复杂神情,挣扎的力气莫名地小了下去。她深吸一口气,甩开他的手,但没有立刻冲向登机口,而是捏着那个档案袋,转身走到旁边人流稍少的玻璃窗前。
飞机在窗外缓缓滑行,巨大而冰冷。她靠着冰凉的玻璃,颤抖着手指打开了档案袋的封口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文件,标题触目惊心——关于林坤涉嫌商业欺诈、恶意收购夏氏集团及挪用公款的调查报告。里面附着伪造的合同签名鉴定、隐秘的银行流水记录、贿赂官员的录音文字整理……每一项都指向林坤,证据链条完整得令人心惊。夏清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接着,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滑落出来。照片上是两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,依偎着站在某个项目奠基石前,笑容灿烂。其中一个,是她无比熟悉的父亲夏东海,而另一个,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容墨的轮廓,是他的父亲。照片背面,是夏父苍劲有力的题字:“赠容兄,愿友谊长存,共创辉煌。”旁边还夹着几封信件,字里行间是属于父辈之间的信任与扶持。夏清鼻子一酸,某些被遗忘的、关于父亲偶尔提及“容叔叔”的模糊记忆碎片,开始在脑海中闪烁。
她继续往下翻,是厚厚一沓容墨对林坤长达数年的暗中调查记录,时间甚至早于她进入容氏之前。里面详细记载了林坤的小动作,包括几次试图对她不利的计划——制造看似意外的车祸、网络上匿名的诽谤帖子、甚至试图在她公寓附近安排不明人士……旁边都附有容墨派人暗中化解的简报和证据。那些她曾经历的、以为只是倒霉或是巧合的“意外”,瞬间有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。他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,默默地为她挡开暗箭。这也解释了公司里那看似过度的安保,以及他偶尔那欲言又止、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。
最后,档案袋底层,是一个装帧精致的硬壳笔记本。不是什么正式文件,而是一本私人日记。夏清犹豫了一下,还是翻开了。日期从她入职容氏那天开始。
“夏东海的女儿来了,眼神里的恨意藏不住。她很像他。”
“她开始调查‘蓝星计划’,正好,将计就计。林坤这条老狐狸,该收网了。”
“今天她差点被林坤的人算计,幸好提前安排了。不她她她出事,绝对不能。”
“‘蓝星计划’的假文件和录音准备好了,必须做得天衣无缝,才能让林坤相信夏清真的拿到了‘把柄’,逼他狗急跳墙……只是,她看到时,会怎么想我?”
“她好像……对我有些不同了。这不是计划中的部分。”
“手臂的伤不碍事,能护住她就好。看她担心的样子,心里居然有点……乱。”
“摊牌的日子快到了。希望一切结束后,她能明白……”
日记里的字迹,时而凌厉,时而犹豫,记录着一个男人在复仇、责任、保护欲和逐渐滋生的情愫间的挣扎。那份被她当做“罪证”的录音和文件,原来是他精心布置,用来引诱真正目标林坤,同时也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护她的“诱饵”!那个冰冷的录音,根本不是他的本意,而是故意做给可能存在的监听者(林坤)听的!
所有的碎片,瞬间拼凑出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真相。反常的“仁慈”、过度的保护、关键时刻的解围、书房保险柜那个“不慎”泄露的密码、他偶尔流露的痛苦与挣扎……原来他承受的远比她看到的要多得多,他背负着父辈的恩怨,背负着为夏家翻案的责任,还背负着保护她这个“仇人之女”的沉重枷锁。
“叮咚——飞往XX的旅客请注意,您乘坐的航班已结束登机,请还未登机的旅客……”
广播再次响起,声音遥远而模糊。夏清站在原地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。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,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悔恨、震惊、心疼,还有那被强行压抑却死灰复燃的爱意。她猛地抬头,看向不远处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容墨,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脆弱的期盼。
悔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都做了些什么?她用最伤人的话语指控他,用最决绝的姿态离开他。
夏清的嘴唇颤抖着,想说些什么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,只有泪水不断滑落,模糊了视线中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。
机场的喧嚣似乎被无形隔绝,只剩下档案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夏清越来越急促的呼吸。每一份文件,每一张照片,每一个字,都像重锤敲打在她心上,震得她指尖发麻,视线模糊。那些被她当作“利用”和“算计”的证据,此刻反过来映照出她自己的误解和冲动。林坤的阴险,容墨的隐忍,还有……他日记里那些笨拙却真切的挣扎与靠近。原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,目标从来不是她,而是那个真正的仇人。而她,差点亲手毁了这一切,毁了他。
就在这时,容墨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划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沉默。他看了夏清一眼,才接起电话,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说。”
电话那头是心腹简洁有力的汇报:“老板,林坤所有物证人证已移交警方,经济犯罪调查科和刑侦队联合行动,刚刚完成抓捕,人赃并获。他名下隐匿资产也已全部冻结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容墨挂断电话,机场广播的嘈杂再次涌入耳中,却彷彿来自另一个世界。他转过头,目光深邃地看着夏清,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,有尘埃落定的释然,有难以言说的疲惫,还有将她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心底。
“清清,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却异常清晰,“林坤倒了。他挪用公款、商业欺诈、意图伤害……所有罪证都已移交警方,抓捕行动刚刚结束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锁定她湿润的眼眸:“外面的事情了结了。现在,轮到我们了。”
夏清的心脏猛地一缩,握着档案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指甲几乎嵌进纸张里。
“我从未想过利用你的感情,”容墨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罕见的、近乎笨拙的坦诚,“我只是……不知道除了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布局,还能怎么靠近你,护住你。清清,我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,最终却只是简单而笃定地说:“我爱你。”
真相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降临,冲刷着她之前的愤怒、绝望和误解,也带来了更深的悔意和心疼。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,看着他风尘仆仆下难掩的憔悴,这个男人,背负着家族的期望,应对着商场的尔虞我诈,还要分神来护着她这个“仇人之女”,甚至连表达感情都如此艰难。
“最后召集前往XX航班的旅客,请尽快登机……”广播里空乘甜美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像是在催促她做出最后的抉择。
走,还是不走?
夏清抬头,泪眼朦胧地望着容墨。他的眼神依然专注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,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。过往的伤痛和眼前的真相在心中激烈碰撞、交织。
最终,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,任由那张承载着逃离希望的机票飘落在地。在容墨错愕的目光中,夏清吸了吸鼻子,带着未干的泪痕,踮起脚尖,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吻上了他的唇。
唇瓣相触的瞬间,冰冷与温热交织,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,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重新燃起的悸动。
片刻后,她微微退开,额头抵着他的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却无比清晰:“容墨,我们……重新开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