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我是虐文女主的时候,故事已经接近尾声。
我马上要和男主结婚迎来圆满大结局。
而我发现,我的丈夫真正爱的……好像是那个恶毒女配。
但是,那个恶毒女配已经死了。
参加她的葬礼时,律师说我是她遗产的唯一继承人。
1、
恶毒女配开车撞过来时,我才知道我是虐文女主。
凌源抱着我一起被撞了出去,我嘴里满是腥甜,看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不免心软。
我被抬上救护车,闭眼之前,却看见他踉踉跄跄走向乔安然,为乔安然擦去恐惧的眼泪,让她藏起来。
醒来后凌源眼眶通红:「轻轻,我差点就失去你了。」
我回想昏死前看到的那一幕,抬手去扯他衣袖:「乔安然呢?」
凌源心虚地垂了下眸:「被警察抓了,你放心吧,她不会再来伤害你。」
我挣扎着起身:「我想去看看她,问个明白。」
凌源握紧我的手阻止我,我手上的伤口裂开,绷带渗出丝丝血迹。
看到我手上的血迹,他慌忙松开手,解释道:「轻轻,你现在还很虚弱,等你好了,再去监狱看她,好不好?」
我静静地看着他,直到他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寸寸龟裂,我才说好。
凌源开始准备我们的婚礼,他像无数虐文里的男主那样,施加无数伤害后,在我临死时猛然意识到他其实深深地爱着我。
大概是愧疚作祟,他总是小心翼翼呵护我,经常给我送花。
是白玫瑰,我嗤笑一声,白玫瑰是乔安然喜欢的花。
乔安然甚至在屋里屋外都种了这种花。
我和她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变成现在不堪的模样,凌源见证了全程。
自小身边人就说我和乔安然很像,比亲姐妹还像亲姐妹。
我扯下一瓣花瓣,慢悠悠问道:「阿源,你真的将安然送进监狱了吗?」
他垂眼:「当然,她那么对你,死不足惜。」
我不禁想,如果乔安然真的死了,他会怎么样。
2、
我喜欢的是山茶花,乔安然喜欢白玫瑰,虽然都是白色,但也不至于分不清。
我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太多,破碎的镜子是不可能完整复原的。
受剧情控制,我一旦产生离开他的念头就会头晕,脑子里的记忆也愈发模糊。
凌源常从噩梦中醒来。
我拍拍他的肩:「阿源,梦到什么了?」
他额头冒出冷汗,死死将我扣在怀里。
「轻轻,我梦到你一个人在家没关煤气,睡得很沉,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。」
我抚着他的脊背安慰他:「没事的,我这不好好的吗?」
「别离开我,别离开我……」
我慢慢回抱住他,没有说话。
凌源的状态不太好,我不喜欢烟味,他也很少抽,除了很烦躁的时候。
而此刻,他正皱着眉站在阳台上,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,他在烦什么?
都快大结局了,他即将迎来他的圆满,有什么好烦的。
剧情走到大结局,我存在的价值也就完成了,或许还有机会得到自由。
我摆弄桌上的白玫瑰时,隐隐猜到他为什么烦躁。
「轻轻,乔安然不见了,你知道她会去哪儿吗?」
我剪花的动作一顿,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,我和凌源之间的误会大多由乔安然引起,误会产生之前,毫无疑问我和她是最了解彼此的。
「不见了?她越狱了吗?」
乔安然自幼身体不好,也是因着这个她才总能毫不费力站在道德制高点,大家都信她,不信我,她只要咳嗽一声,凌源就会偏向她。
他担心我去监狱看乔安然揭穿他的谎言,竟然编出这样的瞎话。
凌源皱着眉,表情凝重,眼神复杂:「不太清楚,最近别出门了,我担心她又对你下手。」
我顺从地点点头。
我没告诉他,乔安然已经死了,我收到了她葬礼的邀请。
3、
「阿源,我忘记我保险柜的密码了。」
我坐在地上,看着漆黑的保险柜,心中充满疑惑,这个保险柜边角处已经掉了几块漆,看起来像磕掉的,应该经常被人拿出来。
凌源看着保险柜愣住了,他不记得我有这个保险柜。
他不记得也正常,毕竟我被他送进监狱后,就一直是乔安然和他一起住在这幢房子里。
我和乔安然以前总是喜欢买同样的东西,这个保险柜她也有一个,看着凌源的表情,我竟然觉得他是想起了乔安然。
「没关系,慢慢试,总会试出来的。」
凌源很讨厌乔安然,他是该讨厌的,这些年因为乔安然的欺骗,他和我误会分开,再重逢后就不停地互相伤害,他讨厌才正常。
他毫不掩饰对乔安然的厌恶,所以,当他随便试一下就打开密码时,我们都愣住了。
空寂的房间里,我甚至能听到他激烈的心跳。
「你刚刚,输了什么密码?」
凌源勉强笑了一下,眼里逐渐染上回忆的色彩:「中秋节……」
他看向我,我却觉得他看的不是我,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:「你不是说,中秋节是你发现你喜欢我的日子吗?」
我的心脏有些酸闷,我没说过这句话,会用中秋节做密码的人从来都不是我。
只有乔安然才会用中秋节那天做密码,她毫无隐瞒地告诉过我们,因为她身体不好,觉得自己哪天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。
但她曾经在我耳边,像讲悄悄话那样说过,我和她是在中秋节认识的。
凌源啊凌源,你是和我一样记忆出了问题,还是错读了自己的心?
不记得我喜欢山茶花,却记得乔安然习惯用中秋节做密码。
保险柜里是几张照片,那是我还没暴露喜欢凌源前,我们三人仅存的几张合照。
乔安然站在中间,脸上洋溢着笑容。
唯一一张用相框框起来的是我和她的合照。
我们的手合成桃心,头靠着头,像一切故事开始之前。
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,滴在她脸上,鼻翼的酸涩一直蔓延到心里。
「轻轻,别为她哭,不值得,这一切都是她的错。」
凌源及时发现了我的眼泪,他捧着我的脸为我擦去眼泪。
「阿源,安然已经死了。」
他动作一顿,抿着唇,像在生气。
「不会的,坏人活千年,作恶这么些年也没见她死。」
我紧紧抓着相框,望进他眼里:「你还恨她吗?」
凌源以为我在确定他的爱意。
他紧紧捏着我的肩,手指陷得很深,我疼得皱眉,他却恍若未觉:「轻轻,我恨死她了。」
「有本事她就真的去死,做这么多坏事,死了也是罪有应得。」
4、
我不再开口,凌源没信乔安然已经死了,他还在派人找她。
「找,一定要把她找回来。」
凌源握着手机,冷硬地下命令。
「等等,她身体不好,千万不能伤了她……」
「淩哥,乔安然犯这么大事你就该直接送监狱去,她差点撞了嫂子。」
凌源皱眉:「她身体不好,到底也没撞到。」
我心下一沉,他语气轻松得像在梦里。
「这事别让轻轻知道,我告诉她送安然进监狱了,是为了安抚她,给她一个交代。」
我在转角处听完这通电话才退出去。
原来又是一场欺骗。
骗我,也骗了他自己。
凌源原本盯我盯得紧,但现在要分出人手去找乔安然,所以我没废多少力气就逃离他们的视线。
乔安然的葬礼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,她竟然还有朋友,不符合我对恶毒女配人设的印象。
我到的时候,那个男人刚放下手里的花。
他看见我的到来,微微点头,又怀念地看了一眼棺材里的人,转身给我让了位置。
我拿了一枝白玫瑰,走近那口棺材。
棺材里的人安静地躺着,还化着精致的妆容,看起来像是睡着了,我将白玫瑰放在她胸口,白色的花瓣正好亲吻她的下巴,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,指尖不受控地碰了碰她的脸颊。
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是恶毒女配的事,她肯定是惯会撒谎的,就像现在,明明身体是凉的,可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,鲜活得让人想拥抱她。
「安然,你好冷……」
不知名的泪珠落在她脸上,像她流泪了一般,我心中骤然一痛,赶紧替她拭去眼泪。
她是很要强的一个人,怎么会哭呢,更不会让别人看见她流泪。
我们三人幼时总是一起玩,后来感情变质,我和凌源越走越近,柳安然身体不好,总是多受照顾一些。
别说凌源,即便是我,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。
仔细想来,她的变化好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。
少女的质问在我脑中回响:「安从轻,你就这么喜欢凌源吗?」
不可置信中带了一丝怒其不争,在我的记忆中,我们的关系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裂缝,三个人的关系失去平衡,妒意悄悄生根发芽。
可我现在想来,总觉得乔安然不像是嫉妒?
记忆有些模糊,头也带着一阵眩晕,脑子里闪过一些碎片,我抓不住。
给柳安然送花的男人站在不远处,我抬眼看过去,他就那样看着我,像是专门等我一样,我记忆里没有这个人。
他递给我一个文件袋:「乔安然给你留了财产。」
我一怔,以为自己幻听了:「你说谁?」
他重新说了一遍:「乔小姐生前立过一份遗嘱,您是唯一的继承人。」
打开文件袋的动作有些颤抖,心里想着会不会是她的阴谋,人都死了,还不放过我。
是一套别墅的房产证,和一张银行卡。
因为她之前做的事,公司破产,房车变卖,什么都没有,没想到竟然还剩下了一些。
[本人死后,以上所有财产,由安从轻继承。见证人:沈江。]
5、
我认得她的笔迹,是真的,她真的给我留了财产,可是为什么呢,她不是恨我恨得要死,恨不得开车撞死我。
这套别墅位置很好,我记得她成人礼的时候就想要,是她自己喜欢的东西,怎么死后给了我,莫不是醒悟了?
「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。」
沈江看着我的眼睛,神色复杂,像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:「从前,是很要好的朋友。」
从前是很好的朋友,但已经不做朋友很久了。
我以前总听人说我和乔安然很像,我却没觉出哪里像。
看见她留给我的别墅我才隐约有些认同,我们的喜好高度一致。
我经常头疼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,随着记忆渐渐模糊,我从前那些情感也逐渐变淡,曾经的经历在我脑子里也不过是一本小说女主的经历。
我仿佛站在上帝视角,逐渐无法和从前的我共情。
我带着乔安然留给我的东西回去,一进门就看到凌源魂不守舍的模样,他怒斥那些人没把我看好。
「阿源。」
凌源看见是我,猛地冲过来紧紧将我抱住:「轻轻,我以为,你丢下我走了。」
他浑身颤抖,像受了巨大的惊吓。
我拍拍他的后背,问他:「你找到安然了吗?」
他一愣,眼神慌乱:「我……我是怕她再找你麻烦,才想先找到她,别误会。」
我点点头:「那找到了吗?」
他没从我眼里看出什么情绪,摇头:「没找到,说不定已经死在外边儿了。」
他总喜欢说些狠话,以前对我也是这样。
乔安然利用自己虚弱的身体留下他的关心和偏向,凌源就会让电话里病重的我去死更好。
我在一次次的濒死中受尽折磨,对他死心。
而这次,乔安然真的死了。
「阿源,安然死了。」
凌源浑身一僵,复而扯了扯嘴角,勉强露出一个笑来。
「怎么会,轻轻,别瞎想……」
我拿出葬礼带出的白菊:「我今天,去参加了她的葬礼。」
他睁着双眸看向我手上的白菊,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臆想和怨恨,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他愣了好一阵,才颤抖着接过那朵白花。
「不可能,不可能,怎么会……」
「她怎么会死……」
他猛然看向我,眼底的泪光覆盖住红血丝:「轻轻,你怎么会知道?是……你做的吗?」
他抓着我的双肩,我偏头看了一眼他指间的白花,眼前顿时模糊一片。
我忽然笑了。
「凌源,你爱她吗?」
他浑身一震,站不住似的后退一步,捏着白花的手青筋凸起,他陷入巨大的迷茫里,最终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我看着他走出大门,去找乔安然的墓地。
6、
十八岁那年,他常说爱我。
那是他复仇计划的开端,他从父母车祸死亡后就背负着浓重的仇恨。
为了向我父母复仇,放弃尊严和理想,在我身边扮演了一个完美男友。
我被送进监狱后才想起来,是啊,明明最早是乔安然经常和凌源一起出门独处。
我竟然信了凌源所谓只是把乔安然当妹妹的说辞。
送我进监狱的借口还是因为乔安然拉着我滚下楼梯,她摔伤了头,我断了一根手指。
凌源在乔安然的哭泣中让我付出代价。
我的人生就此跌落谷底。
凌源的人将别墅守得严严实实,我出不去,凌源也还没回来。
我毫无道理地想起来我出狱后他将我困在他身边的时候,他喜欢从身后抱着我,用各种我在意的东西威胁我,又在我受伤时感到慌乱。
乔安然一直在他身边,我和乔安然之间,他总毫不犹豫地选择乔安然。
他很少笑,不像刚和他在一起时,他喜欢看着我笑,我们那时也是人人艳羡的情侣,他眼睛里满是爱意,这样的眼神竟然是可以装出来的。
眼泪刺得眼睛生疼,从地上站起来时眼前一黑,大概是因为蹲太久,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。
我伸手去按,突然脑子里闪过几个碎片记忆。
我站在楼梯上,拉着乔安然滚了下去,我看见她不可置信的表情,和她断了的手指。
血液从我头上流下,经过眼前染红视线。
「为什么?」
她不解又痛苦的表情成了一根刺猛然扎进我的心脏。
我捂着头,后背一阵寒意,浑身都在发冷。
怎么回事?我记得明明是乔安然拉着我滚下楼梯,怎么……怎么反了?
这段记忆里的画面,拉着她的触感,浑身的疼痛,还有血腥味都历历在目。
我这是怎么了?
我头痛欲裂,记忆碎片在脑中来回拉扯,为什么是我拉着乔安然滚下楼梯,而非她害我。这颠覆一切的记忆让我惶恐不安。
我颤抖着,不知所措,这段记忆如利刃,要将我的人生都割裂。
鼻腔逐渐溢出鲜血,我四肢发软,没有动弹的力气,就这样在地上昏过去。
7、
我做了很多噩梦,怎么都醒不过来,最后的画面是乔安然流血的手指。
我猛地惊醒,下意识去看我自己的手指。
右手小拇指虽然还在,却因为那次事故不能再用,我没记错,受伤的明明是我。
那段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?
为什么记忆的里我做了恶毒女配做的事。
凌源再回来时很狼狈,胡子拉碴,眼里布满红血丝,还穿着那天跑出去那身衣服。
他激动地抱住我:「轻轻,她没死。」
我愣愣地看向他,他的状态很不对劲,但是他说得笃定,我心里不免升起一丝侥幸。
「真的吗?」
他点头:「她是假死,就是想阻止让我们在一起,她总是在我们接近和睦圆满的时候来作乱,我们婚礼大办一场,她到时候肯定会出现的。」
我越听越觉得奇怪。
「你怎么知道她是假死?」
凌源眼里冒着光,兴奋道:「我挖了墓,里面什么都没有,没有尸体也没有骨灰,她肯定没死。」
他的话让我一阵恶寒,不禁想后退远离他,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。
他收起表情,认真地看着我。
「轻轻,你们那么多年的朋友,你还会为她哭,你也希望她回来的,对不对?」
我抽了抽手臂,没抽出来。
「如果她真的离开了,就说明是她想走,你也不该再找她。」
凌源摇头:「她这么多年都跟在我身边,为什么突然要走?我对她那么好。」
「况且,你难道不希望找她回来,然后让她为她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吗?」
「轻轻,配合我,把她抓回来,为你报仇。」
我深知凌源的偏执,不敢再反驳。
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,我问:「阿源,我喜欢什么花?」
他怔住,片刻后才说:「白玫瑰。」
眼泪倏地落了下来。
我以为我对他的感情早就消磨光了,留在他身边是妥协,是残破身躯别无选择,是坎坷人生无力改变,是剧情使然。
但我想到那些纠缠,那些假意又真心在一起的时光,心里还是会有波澜。
他抓着我的手让匕首刺进他的胸膛的画面,车祸时他将我紧紧护在身下的瞬间,这些暴烈的生死之间的真心太令人动心。
他的眼睛像一汪水,谁看都觉得深情。
误会解除前,他也会在我和乔安然之间犹豫,他的眼泪也会落在我手背。
「轻轻,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。」
那时我从监狱出来,瘦弱,干枯,他酒醉后坦诚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父母的仇恨。
看到我受的伤害,他说要还给我,拿着刀刺自己。
「轻轻,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?」
他爱一个人的时候,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捧到那人眼前。
可我不知道,他爱的到底是谁。
我捧着他的脸,刮过他脸上的灰尘。
「阿源,我喜欢的是山茶花。」
8、
凌源以筹备婚礼为由,不让我出门,婚纱也是让设计师带回家让我试。
他逃避似的,再没提过乔安然,也没再派人找她。
他心里笃定乔安然会在婚礼上出现,但我知道他不会如愿,因为我亲眼见过乔安然的尸体。
遗产过户需要办手续,沈江联系过我几次。
我都睡着了没接到他的电话,我睡眠不好,凌源找人给我配了药,我每天都会睡很久。
最近睡醒还是会觉得累,我不停在做梦,梦里有太多匪夷所思的画面。
我摸了摸汗湿的头发,狠狠喘了几口气,梦里的窒息感久久缓不过来。
我梦到我虚弱到站立困难的地步,关好门窗,打开煤气,平静地躺在沙发上,我自杀了,孤零零的,是我为自己悲惨人生选择的结局。
推门而进发现我死亡的……是沈江。
在那场葬礼前,我不认识他。
我的梦和记忆都太奇怪,我一个人在卧室里孤独得快疯掉,凌源的出现都令我如同旱逢甘霖。
「阿源,我梦到我死了。」
凌源一僵,而后爬上床拥紧我,就像他还爱我一样。
「梦都是相反的。」
我缩着身体,那些记忆碎得太开,我怎么都抓不住线头,不明白原由。
「我梦到我自杀了。」
凌源有些颤抖,肌肉都开始绷着,我缓缓抬头,看见他震惊的表情,突兀地想起他曾经做的那个梦。
他说梦到我忘关煤气怎么都醒不过来,他那时的手足无措和恐慌倒是有了解释。
「阿源,你是不是,也梦到过……」
凌源的眼底瞬间浮起泪光,这个人真奇怪,明明已经爱上了乔安然,却又为我哭泣。
他一遍遍说那都是假的,求我不要离开他。
家里再没开过火,饭菜都从外面送进来,我没有机会接触沈江。
直到婚礼那天,没等来凌源心心念念的乔安然,却等来了我们都不认识的沈江。
牧师问我是否愿意成为凌源的妻子。
——「我反对。」
9、
凌源将我扣紧,低头蹭我的脸颊,语气莫测:「轻轻,他是谁啊?」
我张了张嘴,一时没想到怎么解释。
「我是乔安然女士的律师,她遗嘱的见证人。」
听到这个名字,凌源的眼神落在他脸上。
「乔安然呢,她自己怎么不来?」
沈江看着我:「乔安然女士已经亡故,我这次来是为了她的临终嘱托。」
凌源冷笑:「别搞鬼了,她怎么会死,让她别藏了,该不会以为假死就能逃避惩罚吧?」
沈江皱眉,对凌源的无理取闹有些无奈。
「凌源,乔安然确实已经死了,你可以问问安从轻,她还参加了葬礼。」
沈江一改礼貌疏离的态度,强势起来。
凌源抿唇看向我,想起我参加乔安然葬礼那天,那朵他死死捏着不敢松手的白菊,他的自欺欺人开始瓦解。
「阿源,你总是弄错这个,弄错那个,一直在错过。」
爱我的时候以为不爱,爱安然的时候以为是爱我,造成伤害后又幡然悔悟,假意里早就掺杂着不清不楚的真情,错过一次又一次。
我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,该像当初跪在我面前忏悔那样去求乔安然的原谅。
却不想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。
「轻轻,我确定的,我爱的是你,我这些年一直爱的都是你。」
他语气慌乱,跟发难对付别人时像两个人。
「我爱的是你,你应该不会出手针对安然了,对不对?」
我心里不免又凉了凉,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。
「安然这些年得罪的人那么多,她死了,你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我?」
凌源一愣,动动唇解释:「她对你,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……」
「所以我就理所应当地要报复她,让她去死?」
「阿源,我和她曾经是最好的朋友。」
「说到底,除了拉我下楼梯那件事,她只是言语挑拨,那些所有过分的事不是你做的吗?」
看着凌源苍白的脸色,好像已经看到过很多次,脸上是令人熟悉的迷惘和绝望。
心里的疑问陡然升起,在我的记忆里,和他之间互相伤害更多,看到的痛苦也就更多,都不如此时的绝望。
我濒死时,他在病床边握着我的手,痛苦之下是释然,他已经决心和我一起死,没必要绝望。
我最终还是千疮百孔地活了下来。
我拉开凌源的手:「你去找她吧,我们大家互相放过。」
凌源不知道在坚持什么,他又说乔安然没死。
「我挖了她的墓,里面什么都没有,她没死……」
沈江站到我身旁:「她的骨灰已经洒了。」
迎着凌源看过来的目光,沈江道:「我们是根据她的遗嘱处理她的遗体,那座空墓是遗产。」
凌源怔愣,急忙问道:「遗嘱?她知道自己会死?她有没有说可能是谁做的?」
他下意识以为乔安然是被人害死,急切地想问出一个答案。
沈江的回答却让我们觉得后背发凉。
「乔安然是自杀,煤气中毒,我们到的时候,她就躺在沙发上。」
和我们莫名其妙做的梦,一模一样。
只是我梦里自杀的人,是我自己。
10、
沈江拿出了乔安然的尸检报告。
她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,右手小拇指是断的。
我眼前阵阵发黑,捏着报告得手不停颤抖,为什么她会受和我一样的伤。
后背的刀疤,小拇指的断裂,肚子上的缝针……全都一模一样。
为什么?
怎么会这样?
鼻腔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地上,我脑子里的记忆像玻璃碎片一样横冲直撞,翻搅的痛意让我昏了过去。
意识消失前,有人扶着我的肩将我揽了起来,这个人很熟悉,我一定见过,一定接触过。
我又做了好多梦,梦到我和乔安然情同姐妹的时光。
她总喜欢靠在我肩头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,后来我们手上染上对方的血,说一辈子长得可怕。
又不停梦到我拉着她滚下楼梯的画面,我心里越来越慌乱时,画面陡然一变,成了她拉着我滚下去。
梦里的我和她一次又一次自杀,煤气中毒是最多的,有时候是跳海,跳楼,或者割脉。
不管再亲密,最终都会因为凌源决裂。
命运交织变化,就像……就像是……我们的角色来回互换一样……
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,如坠冰窟。
我猛地惊醒,大口喘着气,冷汗不停地冒出。
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,是沈江。
他竟然能从凌源眼皮子底下带我走。
看出了我的疑惑,他解答:「乔安然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计划了,她这些年变卖的财产都是为了现在能让你获得自由,剩下的财产也都过到你名下了。」
「从轻,你自由了。」
脑中忽然响起不知道多久前的声音:「从轻,你想要的,我都会帮你。」
心脏忽的像揪在一起,疼得我眼泪直掉。
「可是,她的身体怎么回事?是我记忆出了差错吗?」
乔安然身上的伤,真真切切摆在那里,如果我的世界真的是一本虐文,男主怎么会爱上一个恶毒女配,如果凌源那么爱乔安然,是不是说,乔安然才是女主。
而我,我才是……那个恶毒女配?
11、
颠倒的猜想让我的世界地动山摇,如果一直以来作恶的人是我,我对她那么坏,她又为什么要把财产全都留给我。
我看着我扭曲的小拇指,心中的惶然越放越大,我跑进浴室,脱掉上衣,后背的疤痕还在,这些年身上留下的每一处伤痕都在。
我的身份明明白白,就像那些流行的网文小说一样,备受残害的虐文女主遍体鳞伤。
那乔安然呢?
她被揭穿前,一直被保护得好好的,她身上的伤为什么会和我一模一样。
我拉着沈江,问他:「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」
「能让你做她的律师,你们应该也认识了很久,对不对?」
沈江叹气:「是,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,有了这些年得筹划,我现在带你走才没被凌源阻止。」
「她身上那些伤,是她自己做的。」
我心下一沉:「为什么?」
「为了自由。」
我愣愣地抬头,为了自由?
「谁的自由?」
沈江抿唇,思考了片刻,才说:「她说,是为了所有人的自由。」
脑子里零零碎碎的片段又在不停闪过,我眼前阵阵发黑,顺势靠在墙面上,双腿软得站立不起。
「从轻,你还记不记得,你喜欢什么花?」
我滑坐在地上,下意识回应他:「山茶花……」
「真的吗?」
沈江又问了一遍,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确认的,我难道连自己喜欢什么花都不记得吗,我的记忆还没差到那个地步。
接着,沈江拿过一本相册,我认得这本相册,是乔安然的。
他翻开相册,里面大多是我和她的照片,每一张她都笑得灿烂开心。
「那为什么,每一张你们的合照里,你都抱着白玫瑰,你的首饰也大多是玫瑰元素,用过的香水也是玫瑰,从轻,你再仔细想想,你到底是谁?」
沈江的话如一盆冷水泼下,我打了个寒颤,那些稀碎的记忆开始慢慢重回脑海。
12、
乔安然的话又在我脑中响起:「轻轻,我们下次会成功的吧?」
我红着眼眶,哽咽着回答她:「会的。」
乔安然从我手里抱过一捧白玫瑰:「我们真的很相似,都有特别喜欢的花,还都是白色的,你喜欢玫瑰,我喜欢山茶花,不如……我们下次换换吧?」
「什么意思?」
乔安然一直在笑,就好像所有事都很简单很轻松,只是她面色苍白,一看就觉得她强弩之末:「换换喜好,之前身份互换,名字互换,最后的结果却还是那样,我们下次就迷惑迷惑这个不知道是剧情还是上帝的家伙,你去喜欢山茶花,我喜欢白玫瑰,或许能成功呢?」
「我们就能摆脱这轮回一样的虐文剧情,我不会再伤害你,你不会再吃那么多苦。」
记忆里的我仔细想了想,看着呼吸逐渐变轻的乔安然,连连点头:「好,我们迟早都会成功的,摆脱剧情,获得自由。」
她见说动了我,欣慰地点头,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。
「从轻,我会帮你,逃出去。」
我在记忆回笼时泪流满面,逐渐想起了一切。
我知道自己是虐文女主的时机在很早很早之前,我想尽办法要摆脱坠入地狱的剧情,每次都会被剧情强行拖回它的轨道。
直到乔安然也觉醒了。
她哭着摇头:「我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,为什么会这样。」
此后,我们两人想尽办法逃离剧情,却毫无用处,除了故事最开始和结束时,我们甚至不会有觉醒的时候。
每次故事开始时就给自己下心理暗示,想要控制我们的人生轨迹。
可是这个故事早已固若金汤,根本无法破解,直到有一次乔安然暗示自己成为女主。
那次她真的成为了虐文女主,我成了那个恶毒女配。
那是我第一次在剧情里自杀,我们的剧情里,自杀的应该是女主。
我被乔安然大骂一顿,她流着泪拉我的胳膊:「至少你可以安稳度过后半生,从轻,你多久没笑过了。」
像轮回一样,我们后来多次交换身份,剧情结束得更快。
我每次都安慰她说下次一定会成功,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绝望了,我看见的天空都没有颜色。
这一次呢?
原本该自杀的我,还没自杀,婚礼剧情算过了吧?
我死后剧情就可以结束,我就可以去见安然了。
沈江蹲在我身旁:「这次你不能死。」
我两眼昏昏,心中的绞痛久久不肯停息:「安然……在等我……」
沈江将乔安然的遗产文件递给我:「这次不一样,这次,你逃离凌源了,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,也替乔安然活一活。」
我抓着文件的手不停颤抖:「怎么可能摆脱凌源……」
沈江吐出一口气:「剧情结束了,凌源再权势滔天,也找不到你了,现在已经是故事之外了。」
我难以置信,手指抚上乔安然的签名,心里的阴霾沉沉压着。
「剧情结束了?」
沈江留下一句话,让我瞬间想通了这一切的关节。
说完这句话,他便起身离开,就像知道我听到这句话后就会听乔安然的话,用她留下的财产好好活下去。
原来是这样。
忽的记起乔安然曾经问我:「我成了女主的时候,你就会被迫成为恶毒女配,也就是说,这个剧情,不会存在两个虐文女主了?」
我点头,剧情会自动将一切掰回正轨。
但是这一次,乔安然模仿着我的一切,我喜欢的白玫瑰,我喜欢穿的裙子,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疤。
她说的换换喜好来迷惑剧情是假,她一比一复刻我的伤痛才是她真正的手段。
我每次婚礼之后就会自杀,之前我们以为剧情结束的标志,是那场婚礼。
这次婚礼流程没有走完,沈江那句话才让我意识到,原来这个剧情结束的真正标志是我的死。
一直以来,想死的不只是被迫落在虐文剧情里的我,还有真正剧情里千疮百孔的安从轻。
我推开门,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,阳光破开黑夜,照过来时我下意识遮了遮眼睛。
我泪眼模糊,看到乔安然站在不远处,叫我快点出门。
阳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脸,但我想她一定是笑着的。
我跟着她笑,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。
我又想起沈江最后那句话。
「她替你死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