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选章节

《旧梦如故》 入眠白日 8819 字 2025-04-16 15:06:10
>>> 戳我直接看全本<<<<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15:06:10

1 弄堂硝烟·枪口下的旧梦

上海的弄堂在战火中颤抖,硝烟裹着焦砖石砾的气味钻进鼻腔,呛得人喉管紧。

我指间的枪托硌得掌心生疼,金属的冷意顺着虎口蔓延,却抵不过心口翻涌的滚烫恨意。

扳机已扣下三分之一,机械的咔嗒声在耳鸣中格外清晰——这是“血刃”组织特训时,每日重复百次的肌肉记忆。

可此刻枪口下的姜雨薇,像个没事人,正用指腹摩挲着砖墙上剥落的墙皮,笑得释然又坦荡,有些青灰色碎屑簌簌落在她月白色旗袍的领口,像撒了把碎冰。

“十一,我终于见到你了。”她说话时,喉结在苍白的脖颈间轻轻滚动,像吞咽着碎玻璃。

我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硝烟的灰,却仍倔强地睁着那双曾倒映过盛放的紫藤花的眼睛——三年前在报馆书房,她教我认英文单词时,眼尾会因为专注而微微皱起;此刻那抹细纹里嵌着砖粉,却让我无端想起她低头抄诗时,落在宣纸上的墨痕。不该啊,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。

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,扳机槽里浸着冷汗,滑得几乎握不住枪。

记忆突然不受控地涌来:上个月在霞飞路跟踪她时,看见她靠在日本领事馆的轿车旁,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,唇角挂着应酬的笑。

可当轿车驶过时,她转身的瞬间,我分明看见她用手帕狠命擦拭嘴唇,仿佛那抹笑是涂在脸上的毒。

此刻砖墙上的阳光斜切过她的脸,左颊上有道浅红的擦伤——或许是刚才躲避流弹时蹭的,像朵开错了季节的桃花。
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,像绷到极致的弦,“程家满门的火,我娘烧焦的手腕——”话未说完,喉间突然发腥。

那年在火场废墟,我跪在瓦砾堆里待了三天。

姜雨薇的哥哥姜逸飞,那天举着火把的样子,与记忆中替我们赶走街头混混的少年重叠,撕裂着胸腔里最后一丝犹豫。

姜雨薇忽然笑了,笑声混着咳嗽,带出点血沫:“你记得吗?那年冬至,你在报馆值夜,我偷偷给你送蟹粉小馄饨,结果路上摔了一跤,汤碗碎在雪地里——”她的目光掠过我握枪的手,“我好高兴看见你围着我织的围巾,你有没有发现我绣了一朵紫藤花,她盛放时是不是很美呢。”

扳机猛地松了半寸。掌心的冷汗顺着枪身流到肘弯,我看见她的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是特训时教过的,猎物察觉危险的信号。可此刻她眼里没有恐惧,只有某种近乎温柔的痛楚,像那年我发着高烧,在姜家客房醒来时,她守在床前的眼神。

砖墙上的阴影忽然晃了晃,远处传来炮弹的闷响,弄堂深处有人惊叫着跑过,踢起的碎石打在我们脚边。

“别说了!”我吼道,却听见枪栓发出不稳的轻响。

她颈侧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,像只想要挣脱的蝴蝶。三年来在“血刃”熬过的每夜,那些被仇恨泡得发苦的训练,此刻都化作指尖的颤栗。

曾以为复仇是唯一的光,可当光真正照在仇人脸上时,却发现她眼底映着的,仍是那年春天,在书店里共看一本《飞鸟集》的自己。

硝烟忽然浓了,远处弄堂口传来引擎声。

她的肩膀轻轻动了动,不是躲避,而是向前倾了半寸,枪口几乎贴上她额头的皮肤。温热的触感透过金属传来,像块烧红的炭烙在我的神经上。

“开枪吧。”她轻声说,睫毛终于垂下,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光,“这样你就不用知道,你父亲临终前托我带给你的话——”

手指突然不受控地痉挛,枪响的瞬间,我猛地偏过手腕。子弹擦着她鬓角射进砖墙,溅起的砖屑划破她脸颊,血珠顺着下颌滴落,在月白色旗袍上绽开朵红梅。

她伸手摸向口袋,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枪已掉在脚边,而她掏出的,是三年前我送给她的那块怀表——表链上还刻着“十一”两个小字,是她亲手用小刀刻的。

“程十一,”她攥着怀表,血珠滴在表盖上,“你看,时间从来没停过。”

2 梅雨季·书房里的紫藤花

三年前的梅雨季,也是和今天一样,下着淅沥沥的小雨。我初到姜家报馆做校对员。

老宅的书房藏在第二进院落,推开雕花木门,满墙胡桃木书橱便挟着油墨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最里侧的临窗处摆着张酸枝木书桌,在那里我初次遇到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姜家大小姐—姜雨薇,她总爱斜倚在右侧书架旁,月白色旗袍的下摆垂落在雕花砖地上,像一阙未写完的诗。

那日午后,我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《饮冰室合集》,袖口勾住书脊时,身后忽然漫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。

“程十一,你看这本。”她的声音浸着江南的温润,递来的《新青年》封面还带着体温。指尖相触的刹那,我如被琴弦扫过,慌忙缩回手,却见她指尖泛红——原来她方才翻书时被纸页划破了。

“里面说的女子自立,说得真好。”她指尖轻点杂志上的铅字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。

我望着她眉间舒展的弧度,忽然想起前日在《玉台新咏》里读到的句子:“柳叶眉间发,桃花脸上生。”她的眉正如初春柳叶,淡淡扫过鬓角,双颊因说话而泛起薄红,竟比书橱旁开得正盛的绯桃还要动人,可我却不敢多看她的眼睛。

从那以后,每日午后的书房成了最令我心悸的时光。她教我辨识英文时,总会将藤椅挪得近些,方便我听清每个英文单词的发音。

袖口的茉莉香沾染着着纸页的墨香,在鼻尖萦绕不去。“这个‘liberty’是自由的意思。”她指尖划过单词,腕间银镯轻触桌面,发出细碎的响。

我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和轻蹙的眉间,鬼使神差地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下片柳叶——却在她转头时慌忙合上本子,掌心全是汗。

每逢我讲起街头巷尾的抗日传闻,她便托着腮望向窗外的梧桐树,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脸上,让那抹“桃花色”愈发鲜明。“上个月在十六铺码头,有位卖报的小哥把传单藏在油条里。”我刻意压低声音,她却忽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:“后来呢?”我喉结滚动,忽然忘记下文,只看见她发间别着的紫藤花轻轻颤动,像要掉进我心里。

梅雨季的雨总爱敲打着窗棂,有次我不慎碰倒砚台,墨汁溅在她旗袍下摆。“对不住!”我手忙脚乱地扯出手帕,却见她笑着摇头:“正好添朵墨梅。”

低头时,她泛红的脸颊几乎要贴上我的手背,让那句“柳叶眉间发,桃花脸上生”在脑海里炸开,惊起满架书影摇曳。

入秋时,她送我一本手抄的诗集,扉页上画着片柳叶与半朵桃花。我摩挲着她工整的小楷,忽然明白那些在字里行间交错的目光,那些因靠近而加速的心跳,原是情窦初开时最隐秘的诗——她是眉间柳叶,是脸上桃花,是乱世中最温柔的动荡,让我在油墨与硝烟的交界,第一次懂得何为心动如潮。

3 火舌舔舐的姓氏

秋分后的夜凉浸骨,我攥着《飞鸟集》往家赶。拐过离家五步的巷口时,忽有暗红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,像泼了碗陈年血酒。我慌忙推开半掩的木门,浓烟裹着焦木味扑面而来,母亲的尖叫混着梁木坍塌的巨响,像把生锈的锯子在耳道里来回拉动。

“阿爹!姆妈!”我踉跄着往内院跑,廊下的灯笼早被震落在地,火苗正顺着帷幔往上窜。

刚转过垂花门,便被气浪掀得撞在青砖影壁上——前院天井里,姜逸飞正背对着我站在台阶上,藏青色长衫被火光照得泛金,腕上那串绳结在明暗交界处忽隐忽现。他抬手挥了挥,几个汉子便抬着煤油桶往厢房泼洒液体,火星溅在他鞋面上,他却像感受不到灼痛般,只是死死盯着燃烧的正房。

我躲进影壁旁的太湖石丛,指尖掐进石缝里的苔藓。浓烟熏得眼眶生疼,却不敢眨眼——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。他的肩背绷得笔直,像根随时会断的弦,这让我想起上个月他教我打拳时,说“出拳要稳,心要定”的模样。

此刻他的衣角被气浪掀起,露出半截内衬,是我熟悉的月白色——和姜雨薇常穿的旗袍一个颜色。

“十一!我的儿。”父亲的声音从房中传来,带着令人窒息的颤音。我抬头望见他扒着烧断的窗棂,半边身子探在窗外,火光在他脸上跳动,映得眼底通红。“逸飞他……”他拼命比划着,喉间被浓烟呛得咳嗽,“有……”话未说完,一根燃着的房梁“咔嚓”砸下来,火舌瞬间吞没了他的手臂。

我咬住袖口尖叫,血腥味混着烟味在嘴里蔓延,眼睁睁看着父亲跌进火海,最后一刻他的手指还对着姜逸飞的方向,像要抓住什么。

姜逸飞听见响动,身体猛地僵住。我屏住呼吸,看着他慢慢转身——却只看见他的侧脸,眼尾的痣被火光染成暗红,紧抿的唇角绷出冷硬的线。

他的目光扫过影壁方向时,我死死贴着潮湿的石壁,连心跳都要停了。好在他只是顿了顿,便转身走向正房,火把的影子在他身后拉得老长,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。

“十一快走啊!”邻居王妈不知何时摸到我身边,拽着我的手腕往角门跑。经过天井时,我看见姜逸飞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什么——是母亲的牡丹纹银镯,在火光下泛着刺目的光。

他盯着镯子看了许久,突然塞进衣兜,转身消失在浓烟里。那串绳结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,绳尾的穗子还沾着未熄的火星。

我被王妈拖出角门的瞬间,回头望见已成火海的家。姜逸飞的背影在正门处闪过,长衫下摆被风掀起,露出鞋面上的血渍——不知是别人的,还是他自己的。

掌心的《飞鸟集》早已被冷汗浸透,书角卷着,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,烫得我想松手。

三日后在殡仪馆认尸时,母亲腕上的银镯不翼而飞。我摸着父亲焦黑的手,忽然想起他未说完的话——“逸飞”。原来那个会对我说谢谢、雇主家温润如玉的少爷,真的举着火把,烧了我的家。

当“血刃”组织的人找到我时,我正蹲在废墟里,用碎瓷片在残墙上刻姜逸飞的名字,每一笔都渗着血——那是指甲抠破砖缝时留下的。

在训练营的深夜,我常摸着胸前的钥匙坠发呆。那是程家老宅的钥匙,齿痕间还卡着那晚的煤灰。每当想起姜逸飞捡走银镯的模样,想起父亲在火中喊他名字的眼神,恨意便像潮水般漫上来,他转身的背影,终将成为我余生复仇的执念——像火海里不熄的余烬,永远炙烤着心口的伤。

4 霞飞路·旗袍上的雪与血

腊月廿三,雪粒子打在霞飞路的橱窗上,像撒了把碎玻璃。我缩在电车候车亭的阴影里,看着姜雨薇从黑色轿车上下来。她穿着宝蓝色织金旗袍,领口缀着珍珠璎珞,长发盘成精致的西式发髻,耳坠是米粒大的钻石——这与记忆中书房里穿月白旗袍、别着白兰花的少女,判若两人。

她挽着日本驻沪领事馆的松本大佐,高跟鞋在雪地上敲出清脆的响。

“大佐对沪剧竟如此精通,真是让雨薇大开眼界。”她笑着仰头,睫毛上落着细雪,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——那是我曾用钢笔在笔记本上描摹过百次的弧度。

松本的手按在她腰际,她却只是微微侧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开衩处的盘花扣,像在掩饰什么。

我攥紧围巾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这条米白色围巾是那年深冬她送我的,我一直舍不得丢,毛线针脚里还藏着那朵含苞待放的紫藤花——此刻围巾上的绒毛被早已雪水打湿,贴在颈间冰冷刺骨,像她此刻的笑容,美丽却遥远。

他们在珠宝店橱窗前停下,松本指着一对翡翠镯子说了句什么,她便掩唇轻笑,眼尾飞起的弧度与三年前在书房讨论《牡丹亭》时别无二致。

我望着她腕间晃动的银镯——那是,我母亲的银镯,我忍不住睁大眼睛,现在却被翡翠镯子衬得黯然失色,像段被揉皱的旧时光。

“简直是个支那女人,果然贪慕虚荣。”身后有“血刃”弟兄低声咒骂。“她不会是这样的女人。”可指甲早已掐进掌心,血腥味混着雪气在舌尖漫开。

橱窗玻璃映出她的侧影,眉峰挑得比从前锐利,红唇像滴在雪地上的血。

曾经教我念“女子宜自立”的人,此刻正用日语与侵略者调笑,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,砸在记忆里那间飘着茉莉香的书房。

她忽然转身,朝候车亭方向望来。我猛地低头,围巾遮住半张脸,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。皮鞋跟的响声由远及近,在距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
“大佐咱们回去吧。”是她的声音,带着吴语特有的软糯,却比记忆中冷了许多。我攥紧袖中藏着的枪,不敢抬头,直到听见轿车引擎发动的声音,才敢抬起眼——她的旗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积雪,留下道浅红的痕,像道未愈的伤。

当晚跟踪她至法租界的独栋别墅时,二楼的窗帘映出她与松本碰杯的剪影。水晶杯相触的脆响透过玻璃窗传来,混着留声机里的爵士乐,刺得人太阳穴发疼。

我躲在盛开着紫藤花的围墙后,看着她仰头饮下杯中酒,长发垂落肩头,遮住了颈间我熟悉的那颗朱砂痣。曾经她喝不得酒,沾唇便脸红,现在却能与敌人推杯换盏,仿佛那些在深夜书房里共读的时光,从未存在过。

“程十一,任务接不接?”疤脸教官的话在耳边响起时,我正盯着特训靶纸上的姜雨薇照片。照片是“血刃”情报员偷拍的,她倚在轿车旁抽烟,指尖夹着细长的烟嘴,眼尾微挑——像极了今晚别墅里的模样。

笔尖在“刺杀目标”四个字上晕开墨渍,恍惚间又看见她在火光中倒下的幻象,心口忽然钝痛。“为什么是她。”我想说“不”,可始终张不开口。

“接。”我听见自己说,声音比窗外的雪还要冷。可当笔尖划过她名字时,墨水滴在照片上,恰好遮住她的眼睛——那双曾倒映过窗外盛放的紫藤花、映过我笨拙临摹她眉形的眼睛。

雪粒子打在窗棂上,像她那日在珠宝店落下的泪,只是我再也分不清,那泪是为侵略者而流,还是为我们早已破碎的曾经。

深夜,窗外明月映照着屋内我发青的眼窝,突然想起她手抄的诗集扉页,柳叶与桃花旁写着:“愿你永远如光。”如今我却成了阴影里的刺客,而她,成了我眼中的光的背叛者。

雪停了,月光照着刀刃发冷。我告诉自己,当她与松本碰杯时,当她收下翡翠镯子时,便不再是那个在梅雨季里对我笑的姜雨薇。可为什么每次想起她指尖的温度,想起她教我英文时的轻声细语,心口的恨就会泛起酸意?或许有些伤,早在看见她穿着华丽旗袍转身的那一刻,就已在心底结成了冰——既冻住了过往的温柔,也冻住了复仇之外,那丝不愿承认的、名为“不舍”的疼痛。

5 银镯裂痕·火漆印里的遗书

硝烟在弄堂里打转,姜雨薇的咳嗽声像破了的风箱,震得她胸前的珍珠项链簌簌发颤。

她背靠的砖墙又剥落了几块墙皮,露出内里被战火熏黑的青砖,倒像是她此刻遍体鳞伤的隐喻。当她从旗袍内袋掏出那封信时,我看见信封边缘浸着暗褐色的渍,像是血迹洇开的印记。

“你以为是我们姜家?程十一,你错得离谱。”她的指尖划过信封上的火漆印,那是程家老宅的牡丹纹,“三年前你在废墟里扒瓦砾时,我哥正躺在法租界的巷子里,肠子流了一地——他替你引开了汉奸的追兵。”

她忽然笑了,笑得咳出血沫,染红了旗袍领口的盘花扣,“而我呢,为了从松本大佐那里拿到那份汉奸名单,每晚都要对着镜子练习如何用日语说‘喜欢你’。”

信笺展开的瞬间,父亲的钢笔字迹如刀刻般刺进眼帘。“十一,若你看到这封信,定是我已不在人世。我和你妈必须死,我们已经暴露了,我的儿,可怜你了,姜家是我们的盟友,为了给抗日力量转移资金,我们早被汉奸盯上。姜逸飞会带人来假作抢夺,只为引开汉奸……”墨迹在“引开”二字上晕开,像是父亲临终前握笔的手在颤抖。

我继续往下读,喉间突然被什么堵住——原来那晚姜逸飞举着的火把,是为了让汉奸误以为程家的抗日财物已被转移,从而保住我藏在夹墙里的抗日经费;原来他捡起母亲的银镯,是为了伪造“掠夺”的假象,却在撤退时被汉奸识破,乱枪扫射下将镯子塞进了内衬里。

“这是他临死前让我转交给你的。”姜雨薇忽然褪下腕上的银镯,镯身布满牡丹纹花样,是我娘的嫁妆,在这幽暗的小巷里仍散着悠悠白光足以见保存者的良苦用心。

“松本发现我戴着这镯子,逼问我是不是程家的余党。”她晃了晃镯子,裂痕间掉出片碎纸,“我只好说这是在黑市买的,他不信,让狗来咬我的手——”她伸出左手,无名指少了半截指甲,“后来我把名单藏在镯子夹层里,每次取文件都要掰断镯口,再重新焊上。你看,连焊点都是歪的。”

我盯着她指尖的血珠,忽然想起特训时“血刃”教官展示的照片——那些她与松本碰杯的场景,原来每次举杯时,她的小指都在悄悄勾开镯子夹层。

而我躲在街角咒骂她“投敌”的那些夜晚,她正跪在榻榻米上,任由松本的军靴碾过她藏着名单的镯口。

她指腹摩挲着信末的血印,“他说‘别让十一恨我们’,可我没做到。”她忽然抓住我的手,将银镯塞进我掌心,金属的凉意混着她的体温,“现在你知道了,姜家没对不起程家,反而是我——”她咳嗽着蜷缩身子,血从唇角滴在信纸上,晕开父亲的字迹。

我慌忙想帮她擦干血迹,我不明白,明明我还什么都没做,为什么雨薇会这样。“你”我艰难开口。

“松本每天都会喂我吃一种日本研发的药片,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只知道一天不吃,我身体就会不受控制,但我再也不想受任何人的控制了,哈哈哈哈,我不吃,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十一,我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
远处传来坦克的轰鸣,弄堂尽头响起密集的枪声。姜雨薇的睫毛上沾着砖粉,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我,像要把我刻进灵魂深处:“程十一,你知道为什么我总穿月白色旗袍吗?因为你说过,那颜色像初雪,干净得能照见人心。可我这颗心啊——”她苦笑,“早就被血泡得发皱了,唯有想起你在书房里踮脚够书的模样,才觉得自己还活着。”

我握着银镯的手剧烈颤抖,镯口的裂痕划破掌心,血珠滴在父亲的遗书上,与姜雨薇的血迹相融。

原来三年前那个转身的背影,姜逸飞的长衫下早已浸透鲜血;原来她华丽旗袍上的每颗珍珠,都是用刀尖舔血换来的情报。而我在“血刃”挥刀的日日夜夜,她正在敌人的宴会间笑着饮下毒酒,只为了让我能在复仇的路上,多一分胜算。

“雨薇……”我终于唤出这个名字,声音像生锈的齿轮,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话未说完,她突然抬头望向弄堂口,瞳孔骤缩——松本大佐带着一队日军冲了进来,军刀在火光中泛着冷光。

她猛地推开我,银镯从掌心滑落,滚进砖缝里:“拿着信快走!名单在镯子夹层——”

子弹破空声像根冰锥,从后颈直刺进心脏。我被姜雨薇推得踉跄后退,后腰撞在砖墙上,眼睁睁看着她胸前的月白色旗袍绽开第一朵血花——那是左胸上方,离心脏三指的位置,血珠起初只是个红点,眨眼间便洇开,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,迅速晕染成瓣瓣红梅,在月白缎面上开得妖冶。

“雨薇!”我伸手去抓她的手,却只摸到她指尖的冷。她顺着砖墙滑坐下去,后背蹭落的墙皮混着血,在砖面上画出条蜿蜒的红线。

松本大佐的军靴声近了,皮靴碾过瓦砾的脆响里,她忽然笑了,血沫顺着唇角滴在旗袍的盘花扣上:“别、别哭……镯子。”她抬起手,想替我擦掉眼泪,可指尖刚碰到我脸颊,便无力地垂落,我踉跄着把镯子捡回怀中。

日军的刺刀在火光中晃出冷光,松本站在三步外,刀锋抵住她下颌:“原来你藏得这么深,姜家的贱骨头。”他盯着她胸前的血渍,忽然狞笑,“不过没关系,程家的余孽也在这儿——”军刀转向我时,姜雨薇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,双手抱住松本的小腿,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靴:“十一!跑!”父亲的遗书还在胸口发烫,那些被“血刃”灌输的仇恨突然像沙堡般崩塌。原来姜逸飞举着火把的背影后,是浑身弹孔的躯体;原来姜雨薇每句日语“喜欢你”的背后,是指甲被拔掉的剧痛。

我曾在特训时对着她的照片挥刀,却不知道那些照片里的笑容,都是用浸了麻药的手帕捂住伤口才挤出来的。

松本的军刀转向我时,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,却连抬手摸枪的力气都没有。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:她教我认“liberty”时指尖的温度,他替我修自行车时汗湿的后背,还有程家大院火海里,姜逸飞弯腰捡银镯时,绳结穗子上跳动的火星——原来所有的背叛都是伪装,所有的仇恨都是误会,而我像个小丑,在自己编织的噩梦里挥刀,却砍碎了最珍贵的人。

6 月白旗袍·炸开的黎明

姜雨薇扯掉保险栓的瞬间,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不——!”可喉咙像被塞进团浸了血的棉花,喊出来的只有气音。她抬头看我,眼尾的泪混着血,却在笑,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亮:“活下去,替我们看——”手雷的导火索嘶嘶作响,她的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小腿,上面布满烙铁的疤痕,却仍固执地缠着圈月白色布条,那是从她最爱的月白旗袍上撕下来的。

气浪掀来的前一刻,她带着松本往后仰去,只为离我远些。我看见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——那里别着程家老宅的钥匙坠,而后火光吞噬了一切,她的身影在爆炸中蜷成小小的一团,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梅雨季,我们在书房看雨时,她抱着膝盖缩在藤椅上的模样。

日军的惨叫和砖石崩塌声混作一团,我被气浪掀翻在泥泞里,耳朵嗡嗡作响。爬起来时,手心全是碎瓷片和血,却仍紧紧攥着那只银镯——镯口的裂痕更深了,却终于能看见夹层里露出的名单边角,上面用极小的蝇头小楷写着“松本正雄”“李汉臣”……都是这些年“血刃”苦苦追寻的汉奸名字。

松本的军刀落在三步外,刀刃上还沾着她的血。我爬向她倒下的地方,只找到半片烧焦的月白旗袍,上面的盘花扣还完好,是她亲手绣的梅花。

眼泪终于决堤,滴在布料上,将焦黑的痕迹晕染成更深的红——原来从始至终,她都在缝补这个破碎的世界,用自己的血,自己的命,而我却用三年时间,在仇恨里给她缝了件带刺的旗袍。

我不能停下来,还有更多的敌人,我要为她和那些惨死的同胞们报仇。

远处传来“血刃”弟兄的暗号,我却跪在原地,直到月光漫过弄堂。银镯的裂痕硌着掌心,像她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,永远卡在喉咙里。原来最痛的不是子弹穿过胸膛,而是真相撕开心脏时,才发现里面早就开满了她种下的花,只是被仇恨的硝烟熏得发了黑。

程家大院的火,姜家书房的光,此刻都化作她掌心的温度,永远停在了那个松开保险栓的瞬间。

而我程十一,终究是那个在爱恨交错中迷路的人,等找到出口时,却发现引路的灯,早已为我燃尽了最后一滴油。

7 梧桐新芽·袖口的月白布条

三个月后,法租界霞飞路的梧桐开始抽新芽。我站在“血刃”联络点的阁楼里,指尖摩挲着银镯的裂痕,看着疤脸教官将汉奸名单拍在桌上:“干得漂亮,程十一,松本的死讯今早见报了。”他的袖口闪过一丝月白色布料——和姜雨薇旗袍里衬相同的颜色,让我眼皮猛地一跳。

“剩下的名单呢?”我盯着他指腹的老茧,那是握惯军刀的人才有的痕迹。姜雨薇的手雷爆炸现场,曾发现半枚带月白布条的袖扣,与此刻教官袖口露出的布料,纹路分毫不差。

他没抬头,继续用裁纸刀划开档案袋:“急什么?组织自然有安排。”刀刃划过纸面的声音,像极了那晚松本军刀出鞘的轻响。

窗外传来电车叮铃铃的响声,我摸到口袋里父亲遗书的边角,那里还留着姜雨薇的血渍。在殡仪馆整理她的遗物时,我曾在她鞋底发现半张字条,用米汤写着“血刃高层有汉奸”,加热后才显形的墨字,此刻正硌着掌心。

原来她早就知道,知道我加入的组织里,有人正对着我们的背影举枪,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,才没来找自己讲明一切。

“最近有新任务。”疤脸教官终于抬头,左眼的刀疤在台灯下泛着青黑,“去刺杀一名军统特务,代号‘夜莺’。”

他推过来的照片上,是个戴着珍珠耳坠的女子,耳坠款式与姜雨薇临终前戴的相似,只是珍珠内侧刻着极小的“程”字——那是程家老宅的标记。

我接过照片,看着档案袋上的“夜莺”二字上,仿佛我看见姜雨薇临终前的眼神:“我们从来都站在同一片土地上。”若她口中的“我们”,包括那个被“血刃”称为特务的“夜莺”,那么这张照片,或许正是内鬼抛来的诱饵。

“知道了。”我将照片收进风衣内袋,指尖划过藏在夹层的银镯,裂痕里的名单残页还在,上面第二个名字“李汉臣”,正是疤脸教官的真名。

三个月前在弄堂废墟,我曾在松本的笔记本里见过这个名字,旁边画着“血刃”的红布条标记。

走出联络点时,暮色漫过弄堂。我摸向腰间的短刀——正是姜逸飞送我的那把,刀柄刻痕里新嵌了片月白瓷片,来自姜雨薇未烧尽的旗袍。

8 百乐门爵士·银镯里的倒计时

转角处突然有人撞来,是个卖报的小女孩,塞给我张传单便跑开。展开一看,背面用红笔圈着“李汉臣今晚八点,百乐门”,字迹是姜雨薇独有的瘦金体。

夜风吹动传单边角,我抬头望向百乐门的霓虹,忽然想起姜雨薇曾说:“等战争结束,我们去百乐门看沪剧吧,那里的舞台灯光,能把人照得像星星。”此刻灯光依旧璀璨,却照不亮藏在阴影里的背叛。

我按了按胸前的银镯,裂痕处的血痂已经脱落,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,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。

百乐门的爵士乐混着香烟味涌出门缝,我在二楼包厢看见疤脸教官正与个戴礼帽的男人碰杯。礼帽边缘露出的月白布条,和他袖口的布料一模一样。短刀在掌心发烫,我摸出姜雨薇留下的手雷残片——那圈月白布条还缠着引信,此刻正随着我的心跳微微颤动。

“程十一,你果然来了。”疤脸教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释然的叹息,“你父亲若知道你这么聪明,当年就该把名单直接交给你,而不是让姜家兄妹白白送命。”他的枪口抵在我后颈,却没注意到我另一只手已摸向银镯夹层——那里除了名单,还有枚“血刃”特制的微型炸弹,是姜雨薇用生命为我换来的最后底牌。

爵士乐的鼓点敲到高潮,我忽然转身,将炸弹按在他胸前。他眼中闪过惊恐,却比不过我此刻的平静:“知道姜雨薇为什么总穿月白色吗?”我扯掉保险栓,看着他瞪圆的眼睛,“因为这种颜色,能让你们这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,显形。”

爆炸声响的瞬间,百乐门的灯光骤然熄灭。我摸着黑退到窗边,月光照亮弄堂里的青砖,像极了那年姜雨薇倒下时,砖面上蜿蜒的血线。

银镯仿佛在胸口发烫,裂痕里的名单残页随风飘出,上面“李汉臣”的名字已被血浸透,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。

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笛声,我翻出“夜莺”的照片,指尖抚过她耳坠的“程”字标记。姜雨薇没说完的话,此刻在风中轻轻回响——原来这世间最残酷的复仇,不是刀刃见血,而是在真相的余烬里,捡起那些被仇恨烧剩的星光,带着它们,走向更深的夜。

弄堂的尽头,卖报小女孩又出现了,朝我晃了晃新印的传单。我接过时,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:“十一,逸飞哥的绳结,在当铺二楼第三格。”字迹是姜雨薇的,却混着些陌生的笔锋。我忽然明白,那个被“血刃”称为特务的“夜莺”,或许正是姜雨薇未说完的真相,是程家与姜家在火海里埋下的,第二颗种子。

银镯的裂痕里,春风正吹进些细沙。我低头轻笑,将传单折好收进风衣,短刀重新别回腰间。这乱世的夜,终究还要继续走下去——带着她的月白,他的绳结,和藏在血与火里的,永不熄灭的光。

  • Excel刺客-36岁员工扳倒黑心总监(张小旺)前文+全章阅读新书速订
  • 替身公主:从错嫁弃妇到权倾天下新篇章:意外的转折(沈清月江墨毕雨)相爱相杀的故事。
  • 莽荒传奇之灵族降临(乌赫乌罕)完整章节列表_笔趣阁
  • 凶宅直播爆红,百万观众要我偿命(苏小满程雪宁)小说在线+起点章节+最近更新